胡同里踢足球您见过吗

“当年的我曾在胡同里踢过球，放到现在也算朝阳门鲁尼。”

对住在胡同里的老街坊来说，有关胡同的记忆数不胜数，踢足球绝对是无数男孩子们的心头好，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时代的印记，弥足珍贵。

今天就听听老街坊刘季英讲讲他从小在胡同里踢足球的往事，也欢迎更多老街坊写出您有关胡同、有关老宅的记忆。

作者/刘季英

防控疫情的寒假如此漫长，期间多次到儿子家帮着照看孙女孙子，除了督促读书学习，少不了陪着他们搭积木、“植物大战僵尸”、托马斯小火车、藏猫猫、“钓鱼”、“木头人”……如此循环多次，可谓百玩不厌，特别是踢球更情有独钟乐此不疲，追着皮球穿梭于各厅室之间，笑声喊声不绝于耳，玩得是不亦乐乎。

客观地说，他们还不会踢，要不踢空，要不踢歪，我便细细讲解什么是外脚面，什么是内脚面，告诫用脚尖踢往往不准……并做示范，孩子们兴致勃勃地练习，出球也一次比一次要好，看着他们认真、稚拙且又滑稽的样子，不由想起早已远逝的过去——我第一次踢球时的情景。

那是我六岁左右，五十年代的胡同里行人不多，汽车几乎看不见，显得宽敞而又安静。我时常站在大门口，可以看到邻院孙惠军大哥一人盘带或对着墙壁踢球。

老话说“十七的不找十八的”，可不知怎的，我这个小小的热心观众引起他的注意，一天，他把我叫过去，让我与他一起踢球，我俩一起追逐，皮球就像粘在他脚上一样我根本碰不着，他就有意把球留给我，让我踢上一脚两脚。

跑了一会儿停下来，他又让我射门，他来当守门员，并且先做示范动作，讲解其中的要领，用脚的哪个部位踢容易把握方向，腿如何摆动更有力量，我每一次射门后他都再做纠正……

时下回想，我现在所传授给孙女孙子的踢球方法不正是那时学到的么。

孙子孙女在踢球 作者刘季英供图

后来，就经常和他一起踢球，从他那里又陆陆续续得到一些足球小常识：世界上，有一个叫贝利的巴西人踢球最棒，被称为“球王”；还有一个叫匈牙利的国家，足球踢得也很好，国家队正在那里学习训练……在他的熏陶和指导下，足球知识和踢球水平有了长足长进，也深深喜欢上这一运动，以致成为一生的爱好。如此说来，胡同是我踢足球的第一课堂，孙大哥则是我的第一位启蒙教练。

后来，孙大哥忙于学业准备高考，考上北京大学后又住校，也就看不到他在胡同里踢球了。可这时的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已悄然成为胡同足球的新生一代。

胡同里踢足球的孩子们（不是北京，仅示意） 图源齐鲁网

那时，课后作业并不多，作业一完成，不用招呼，一帮小伙伴不约而同跑到胡同里，个个跃跃欲试准备踢球。首先是“分拨儿”，即由公认踢得比较好的两个大孩子，依次轮流挑选自己的队员，以确保双方势均力敌旗鼓相当，踢得更加公平更加激烈。而后，便在胡同中央码上几块砖头作为球门，两边墙壁相围，权当是一个天然的小小足球场。接下来就是龙腾虎跃的球场厮杀。

胡同足球自有胡同足球的风采，也更有那个时代的特点。那时，全社会都还处于物资匮乏状态，几乎没有一个小伙伴穿着运动服和运动鞋，差不多都是身着一年四季的蓝色小褂，脚蹬母亲纳的千层底布鞋，追逐那只只有极少数人家才能买得起的奢侈（橡胶）皮球。

穿着布鞋踢足球的孩子们 图源齐鲁网

在踢球的过程中，虽偶见简单的传切配合和单刀赴会，更多的还是“一窝蜂”“满场飞”，足球滚到哪里，少年就追到哪里，人簇拥着球，球牵动着人，球在腿的丛林中弹跳，腿在球的滚动中碰撞，人和球纠缠在一起，球和人滚到一处，远远望去简直分不清到底球在哪里，人在哪里，只有欢呼声叫好声阵阵传出……时常引得二三闲逸大爷大妈远远观望，手中的蒲扇含笑指向无忧无虑的天真一群……

在青砖黛瓦院落之间，古槐老榆浓荫之处，明媚阳光辉耀之下，阵阵清风吹拂之中，课余在欢乐，体魄在奔跑，心情在飞扬，健康在成长，少年与时光和谐交织渲染，那是一帧多么生动活泼的古都市井风情啊。

胡同里踢足球 图源四月风@陆建成

毕竟是鲁莽少年，毕竟是有限空间，踢球当中难免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有时候小足球被踢到临街房顶，就赶快爬电线杆或蹬着院门上去寻找；有时不小心被小足球“闷”在脸上，轻者酸鼻重者鼻血流淌，赶忙钻进附近院落对着水龙头冲洗，而绝不能让家长知道；还有时不巧一丫子踢在大妈拎着的瓶子上，随着瓶子的破碎酱油醋洒了一地，怯生生上前道歉……难免遭到一阵严厉的嗔怪，可最终又以 “以后注意点儿”的温柔训斥不了了之。

其间，印象最深刻还是一次追逐中的崴脚，小伙伴们立刻围拢过来询问和安慰，有的还拿来松节油，并告之如何涂抹按摩，着实让我感动不已，至今铭记。如上种种，小小足球不仅给我们来健康快乐，也教会了我们社会的交往和友谊的建立。

小时候在胡同里踢足球 图源：微博@张儒刚张石

胡同足球注重过程，同样注重结果，每一次将皮球攻入对方的大门，都会让我们兴奋不已。清楚记得，有一次对方在距球门大约五、六米远的地方手球犯规，他们全部退守排出人墙，我自告奋勇上前操刀，先不露声色地窥寻一番，从前前后后稀稀拉拉的人墙中发现一条缝隙，又看了看守门员的站位，接着一个助跑，抬脚炮轰，皮球就像长了眼睛一般疾飞穿越，不差分毫直捣对方大门，随着皮球落地，一阵欢呼声骤然响起，我们领先了……

就这样，每日的鏖战差不多都会持续到夜幕降临，就在大汗淋漓肚子咕咕叫响之时，总会远远传来各家父母“回家吃饭喽”的召唤，就此鸣金收兵，双方队员分手之际，总忘不了相互叮嘱一番，“别忘啦，明天再来……”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随着年龄的增长、体格的强壮，胡同已经不适合我们踢球了，校园便成为我们驰骋的战场。特别是上中学后，班级之间的足球比赛差不多每日都有，凡有我班参加本人必是其中一员，论速度、论灵活，自认为绝不输于一般，甚为上乘。

那几年，几多拼搏征战早已忘记，几多输赢胜负亦如云烟，唯有左膝摔伤的隐痛一直相伴，每每发作抚摸，总会蓦然想起当年的逞强好胜和鲁莽冲动，好笑而又悔恨，可反之又想，不若此，又怎能算得上完美的少年时光？

年少的孙子在踢球 作者刘季英供图

文化大革命的开始以及驻岛戍边的经历，一时远离了足球，但对足球的喜爱和热情并没丝毫消退。有时在营区外看到学生们踢球，总会痴望良久，不舍离去，回到营房实在脚痒，即与一同入伍的北京老乡拿篮球尥上几丫子，好不痛快，但遗憾的是，空间有限，终以一块玻璃窗的破碎而告结束。

从部队转业后，已是八十年代初，双胞胎儿子也三、四岁了，每周末从幼儿园接回，都会带他俩到街边小树林或空场踢球，先教他俩一些基本动作，再做实际操练，或者我一人盘带他俩人扑抢；或者他俩人传接我上前拦截；或者三人定位相互传递……既重温少年时代的足球欢乐，又切实体味人到中年作父亲的甜蜜和幸福。

老人和孩子们进行抢断练习 图源新华网

或许是受自己的影响，或许是男孩子的天性，两个儿子同样喜欢世界第一大运动项目——足球，而且踢得比我好。

大学时，经常参加系里或班级间甚至校际间的足球比赛，即使假期回来，也常常陪我一块熬夜看世界杯转播，或者一块聊有关踢足球的话题。

兴致所至，立即抱起足球找一空场踢上几脚，其间还不时给我出一些题目：如果对方贴身紧逼你到边线或角旗附近，用什么办法变向突破？如果带球时对方队员穷追不舍，如何急停转身180度，形成面对面而摆脱被动？……

当我表示无能为力时，他俩便做出示范，还不厌其烦地讲解要领，指出并纠正我的错误，直至教会为止。

此时我好奇发问，谁教你们的？儿子无不骄傲地说，自己琢磨出来的呗。如此看来，漫说胡同足球“野路子”不正规不系统，从另一角度讲，有时要比一些中规中矩的专业训练更具有灵活性和创造性，保不住什么时候就会神来一脚，技惊四座呢。

年幼的孙子会不会来上神来一脚？ 作者刘季英供图

到了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我国足球界出现划时代的变革，市场化的俱乐部联赛制应运而生，我们的主队北京国安异军突起。

每逢主场，几万球迷身着绿色队服，早早从四面八方涌向工人体育场，看台上挂满豪气横飞的标语口号，巨大的国安队徽立幅垂贯上下看台，在万众球迷手中款款移动，各个球迷组织的旌旗大纛也猎猎飘扬，意气风发的球迷更是摩拳擦掌，蓄势待发。

这时，国歌奏响，全场球迷肃然起立，齐声高歌，鲜红的国旗在绿色的海洋中徐徐升起，交相辉映，蔚为壮观。

随着一声哨响，比赛开始了，国安将士立刻投入到冲锋陷阵殊死拼杀之中，球迷们与之相随，或举灯摇旗（一开始是打火机，现在是手机手电筒模式），或鸣笛击鼓，或欢呼呐喊，或人浪起伏……一时间山呼海啸，地动山摇，雷霆万钧，叹为观止。

临近球赛结束时，球迷们又纷纷起立，双手高擎绿色围巾，齐声高唱《国安队歌》《最后的胜利》，工体上空顿时如雷霆滚滚，滚向长空，滚过心头，不身临其境，根本无法想象和体会到那种壮阔与震撼，俨然成为京城一景，全国首屈。

如此盛会，怎能视若罔闻？怎能不亲临现场融入其中呢？正因为如此，很荣幸地见证了国安战胜豪门阿森纳的壮举，9:1大胜上海申花的奇迹……只可惜，由于工作繁忙曾一度疏远了现场，但也尽量抽出时间相伴于电视机旁，继续隔空为国安击节助威。

在本世纪初，两个儿子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经常邀我同赴现场观战，再返工体发现，球场氛围较之以前有了很大不同，最突出的就是已然成为“北京最后的大杂院”。

几波拆迁浪潮过后，迁往四、五环之外湮没于南腔北调中的稀有土著，辐聚于此，熟悉的京腔京调，亲切的招呼称谓，洒脱的举止投足，不言而喻的内在情感，常常被外阜人士攻讦的“京骂”以及发自于内心对于国安的热爱……已无形将关系拉近许多，亲热许多。

“哥们，借证儿用用。”一个小伙子上前跟我儿子说，我儿子二话没说从脖子上摘下来交给他。

“你认识他？”我问。

“不认识。”儿子告诉我。

“不认识你给他？”就在我惶惶担心之时，小伙子已把证儿完好交还。

“放心了吧。”儿子的眼光里流露出少见多怪的讥讽，然后一本正经地告诉我，“只要人家张口，没有不借的；人家只要拿了，就没有不还的，这是这儿的规矩。”

自愧疏于此道，于此重逢“老炮”的豪爽大度，再识“老北京”的局气仗义，还是蛮招人喜欢和留恋的。

赛后回家的路上，发现迎面驶来的车辆差不多都发出五声有节奏的“滴滴”声，儿子也随即回应五声。

“什么意思？”

“球迷打招呼呢。”

“打什么招呼？”我又问。

“‘国安是冠军’，‘永远争第一’。”

噢，这时我才明白，明白了数以万计可爱的京城球迷对国安爱得是那样的深，爱得是那样的痴，爱得是那样的狂，爱得那样多姿多彩。

正如所言，“胜也爱你，败也爱你，不拼不爱你”，同悲同喜，同哭同笑，用生死与共来形容绝非为过。

如此是焉，难道仅仅是为了一支球队？为了一家俱乐部？不，决然不是，是融入骨子里归属感的强烈折射，更热爱的是这块祖祖辈辈劳作生息的土地，更热爱的是这片藏龙卧虎底蕴深厚的文化沃土，更热爱的是生我养我的古老城市——北京。

转眼已经退休好几年了，不可抗拒地步入老年阶段，可一生结系的足球情怀依然浓烈，且不说观看国安比赛场场不落，世界杯关键场次也不错过，就在刚刚退休时甚至还想学学花式足球。儿子听罢哈哈大笑，“你以为那么简单呀？你以为你年轻呀？老胳膊老腿儿的别坐了球车……”

尽管心有不甘，但儿子的意见不无道理，尊重生理变化，尊重客观规律，该服老时要服老，也就放弃了。儿子为了安慰我，又说，“好好保重身体，等以后抱上孙子，您再教他们踢球就行了。”

如今，孙辈已经长大了，儿子带他们到工体看国安比赛都好几次了，此时，我又真的在教他们踢足球，看到他们是那样的认真，那样的快乐，心中怎能不高兴呢？

孙子孙女去工体看比赛 作者刘季英供图

这大概就是传承吧，我想。但传承的不仅仅是踢球，传承的不仅仅是兴趣和爱好，传承的也不仅仅是对国安的支持和热爱，传承的更是健康快乐的生活态度，传承的更是人类创造这一竞争游戏的真谛——娱悦自己。

您小时候在胡同里踢过足球吗？

关于胡同，关于足球，关于国安，

您有怎样的回忆？

欢迎在下方留言区留言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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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谢和声明

本文图片部分源自网络，侵删。

本文源自读者投稿，作者刘季英，

原题《胡同足球国安情》，

写于二〇二〇年四月十五日，感谢他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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