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杯中国足球和复杂技能的培训

趁着世界杯之风，我这个外行来谈一下足球和足球培训：和许多运动不同，足球是个复杂技能，是直觉，是艺术，是合作。因此，它的学习和培训，靠天分加努力还是不够的。

对于足球的技能和规则我的确是外行。但是骐骐从四岁开始踢球，一直跟着英国教练训练。我七八年来站在场外鼓掌加油，做观众的经验苦劳是有的。在他最近的某次训练时，我忽然悟出了一个人人谈论的问题的解：为什么中国足球总是不行，而为什么中国其他很多体育项目并不差？

这是我的解答：足球是个复杂运动。复杂技能的培训，和简单技能的培训是完全不同的。

简单技能的培训，比如解题，比如长跑射击，包括一些小球，基本上可以用“基本素质”＋“目标”＋“努力”来做到：挑些好的人，设立目标，长时间的努力，做上十万小时，就可以达到优秀。而复杂技能，这种方法行不通。顺便说一下，思考这个问题，其实也同时回答了我一直关心的产品经理培训的问题。鄙人以为产品经理也是个复杂技能。

回到足球。三四岁时，小孩子踢足球都像赶鸭子一样，一大群地跟在球后面跑。训练的项目也无非是做游戏，踢到球，颠球，射门，过人等等。然而到了七八岁，你会发现教练的训练方法忽然升级，基本上转为配合和战术。我注意到两点：

第一，每个小训练，除了热身，基本上是三个人以上，有时候甚至四五个人，我称之为场景训练。孩子们站好位置，球从某个角度发出，他们做一个配合。在这次训练中，不少孩子的目标就是从A点跑到B点，并不碰球。开始他们也不理解，为什么来回白跑。教练反复强调，在这种场景下，你们队比对方多一个人，所以你到那边去，如果两边人数相当，就这样做，如果你少一个人，那就那样做。这种训练反复多次，反复多年，许多跑位变成了下意识， 而且是一个团队共同的下意识动作。就像团队基因已经长在身上，小孩们自然地会在场上找到合适的位置。一个绝妙的，凌空出现的配合，就有可能产生。

另外，教练会不厌其烦地做实战的分析。就是训练时，一个球踢到一半，教练让大家freeze,全部停下，分析现在这种情况，你应该往哪里跑，他应该把球发到哪个空档。另外每周都有比赛，比赛下来胜负不管，教练会说刚才那个场景你的判断是对的，但是注意你后面有个对方的人，球在边线旁边，你应该怎么办？孩子必须要动脑筋应对。每次场景不同，每次分析不同。长此以往，将来在球场上遇到新的场景，都可以如玩游戏一般，随机应对，信手拈来。

我发现，每次的场景训练或者实战分析，都不是针对眼前目标的，也没有单一的成功标准。他们从来没有过踢多少球射门多准这些准则。另外，只要愿意踢的孩子，也都能参加，每个人的位置也不固定。这种设置和衡量（或者说不衡量），造成了总体进步，而不是单一技能或单一个人的进步。

如何培养复杂技能呢？按以上观察，非专家的我提两个相关看法：其一是要有土壤，其二是不能有短暂的目标。

说到土壤，想起上个月有一场北京上海青少年足球队一年一度的杯赛。都是同龄的孩子互相比，每个年龄组有十几个队。其中有一个叫“越野队”的，别人告诉我这是国安的少年队。那里面每个孩子都比同龄的孩子－－尤其中国孩子－－高一个头，长的很整齐，据说是吃住在一起每天培训。在这么小，就圈定这十几个孩子。但是他们并没有赢，也没有显得比其他每周玩两小时的孩子有更好的技能。而其他国际学校的球队参差不齐，还有女孩，但其中你会发现极其出色的小运动员，做出意想不到的漂亮动作。

说到放弃短暂目标，就是要能放掉“赢”的目标，把眼前每个小的动作做好，每个球去理解，去动脑筋。而短暂目标的设立，就像土地上庄稼还没有长好，就急忙地把矮一点的都摘掉一样，你不知道谁会最后结成硕大的果实。复杂技能不是几个简单技能可以搭起来的。但是放弃单纯技能训练，变成复杂场景培训，战术培训，能够总体上做提升，对于教练的要求又是很高的。

从来没有看过中国队比赛的我无权评价他们的球技，但我可以做一个预言：在我们没有看到许多孩子街头巷尾以踢足球为乐，也没有停止用一些简单指标很早地筛选“苗子”之前，不要指望中国足球有什么大的进步，也别去怪罪教练或球员，因为他们没有被给予合适的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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