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仁华从少体校走出的科学家纪实文学

【编者按】：

王仁华，62年前上海市体校建校时学号为001号学生，足球队前锋。在体校训练两年后的1961年，王仁华以优异成绩（数学满分）考入华东师范大学物理系，曾任上海大学生足球队队长，4次获得全国大学足球比赛冠军。大学毕业后，分配至中国科学技术大学从事教学和科研工作。他是文革后第一批公派赴美留学生，学习数字信号处理和语音通讯。学成后，他婉拒美国导师要他留美继续深造的挽留和美国高科技企业的高薪聘请，毅然回国，决心填补我国在信息语音技术方面的研究空白。在中国科技大学，他带领团队在人工智能语音合成领域，这个中美较量的科学前沿阵地，从一开始的严重落后，经过长达二十年艰苦卓绝的奋力追赶，终于迎头赶上；更为可喜的是，在语音合成的应用转化方面，他带领大学生自主创业团队，成立了科大讯飞股份有限公司，使之成为国内首家大学生自主创业的上市公司，并且，经过不断拼搏努力，目前，科大讯飞已成为我国高科技行业的标杆企业。

《从少体校走出的科学家》是一篇纪实文学作品，截取王仁华教授六十年前和六十年后两个时间节点，再现了那个曾经风华正茂的体育少年在少体校的美好过往，展示了王仁华凭借体育训练中养成的不怕艰难、顽强拼搏、勇争第一的体育精神，在科学道路上奋勇攀登的动人故事。

一 · 001号新生

1959年7月，一个星期天的晚上7：00。

城市在喧嚣中安静下来，万家灯火次第亮了。成都北路503弄12号的王家刚吃完饭，王仁华在窗前站了一会儿，正准备进房间做作业。

“12号王仁华，12号王仁华，有长途电话……”马路对面胭脂店老板叫了好多遍。

王仁华把头探出老虎窗口，起初以为听错了，因为从来没有人打电话给他，更不用说长途电话了。但听了几遍，分明是叫自己。于是，他迅速跑下楼去。

电话是上海市青少年体育学校（简称“市青少体”，上海市体育运动学校前身）的赵老师打来的。王仁华被告知，他被市青少体录取了，录取通知书已寄出，要他拿到录取通知后马上去报到，办理入学手续。

接好电话，王仁华纳闷：我被市青少体录取，林指导怎么没跟我提前说过？

“妈，市青少体足球队要招我，你说我要去吗？”王仁华拿不定主意。

“让你踢足球，本来是想让你锻炼身体的，现在倒好，要去从事半专业的足球训练了。你现在文化学习成绩蛮突出，考大学前途光明。我不是反对你去，而是要你认真掂量掂量，这条路是否真正适合你？”母亲明明在埋怨，她更倾向于读书，但也没有把话说死，而是让儿子自己考虑。

“仁华，你明天去问问你们林指导，看他有什么建议。”父亲在一边提出建议。

第二天上午，王仁华去新成区体校参加训练，碰到教练林耀清（也是徐根宝的教练）。

1959年上半年，新成区体校（现静安区体校）足球队合影

“林指导，昨晚市青少体老师打电话来，说我被青少体招录了，您知道吗？”

“王仁华，这事我也是刚刚知道。是这样的，上周三，我们新成体校不是和徐汇体校打了一场交流赛吗，正好市青少体的唐文厚教练来看比赛，当时，我就把你和连文宝推荐给他。因为不知道是否能成，我没告诉你们俩，想不到他们动作那么快，马上发录取通知了。”

“林指导，我父母不一定同意，我也有点拿不定主意。”

“王仁华，市青少体是进入上海队的跳板，不瞒你说，有好多人做梦都在想进市青少体。你脑子活络，球踢得有灵气，进市青少体必能成材。我真心希望你能为新成体校，也为师傅争光啊！”

“林指导，您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的！”王仁华满口答应。

第三天上午，王仁华特地穿了一件新衬衫，独自前往位于水电路上的市青少体。

王仁华坐上21路无轨电车，在虹口公园站下。下车后，沿着一条名叫“花园路”的小马路一直向北。路的两傍都是工厂，传出吵杂的机器声；沿途居然没有一棵树，更不用说有花了。王仁华心想，这也配叫“花园路”？太阳升高了，汗从额头上渗出来。

花园路的尽头是横向的水电路，在丁字路口，“上海市青少年体育学校”的牌子就出现在视野里。进入大门，王仁华一下子被镇住了：一幢东西向的三层红色仿苏大楼（简称“红楼”）气势不凡，红楼前面是花坛，美人蕉和蔷薇花鲜艳夺目，还有一排排绿色的行道树向两边延伸。

王仁华没有直接走进这幢行政教学大楼，他先沿着左侧的通道往里走。他想先睹为快，这所心仪的学校究竟长得如何？

学校占地面积太大了，除了行政教学楼，还有排球馆、篮球馆、体操房、乒乓房、运动员宿舍、食堂，各种训练、学习和生活设施一应俱全。最让他开心的是，大小足球场有3片，这条件是新成区少体没法比的。

大约花了20分钟，王仁华匆匆观赏过校园后走进了红楼。接待他的是校办的赵承敏老师。赵老师大约30岁来岁，齐耳的短发，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为人和气热情，见到王仁华，伸出热情的双手。

“欢迎来到我们学校！今年是我校第一年招生，千头万绪，所以有的工作我们要提前做。其实，学校还要再过1个月才开学，让你提前来呀，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老师，您客气，您吩咐就是。”

“今年学校计划招152名学生，年龄从10岁到16岁不等，对应的文化班从小四到高二。你呢，应该升高二，但目前高二只有2名学生，你和王后军。”

“老师，我就是王后军！”赵老师背后，突然蹦出一个人。

“说曹操，曹操就到。王后军来的正好，过来一块跟你们讲。”

王后军一身运动装，胖乎乎的脸，还带着俩酒窝，笑起来特别甜。王仁华上前与他握手，相视一笑。原来他们相互熟悉，在足球场上交过手，王后军是虹口少体校足球队的头牌，王仁华则是新成区少体校足球队队长。

“王仁华、王后军，你们俩都姓王，可不能做调皮大王啊。目前，高二只有你们俩，不能开班。所以跟你们商量解决的办法：一是你们留一级，读高一；二是你们到附近的52中学借读，放学后马上过来训练，你们自己选。”

“老师，我留级！”王后军没有犹豫，脱口而出。

“老师，我——我不想留级。留级这事，我没想过。”王仁华皱着眉头，声音有点轻。

“没想过，没关系，给你考虑时间，今天要你们来，就是跟你们商量的嘛。”赵老师语气柔和，非常平易近人。

“老师，我就到52中借读吧。”王仁华说道。

“你们可以回家跟父母商量一下。另外，你们把报到的材料先给我，我帮你们先办注册手续。”

王仁华和王后军各自拿出了《录取通知书》、免冠照片等材料。一会儿，赵老师将二本学生证递到他们手中。王仁华打开学生证，看到自己的学号是001。

王仁华001号学生证

回到家，父母问起去市青少体的情况，王仁华特别兴奋：

“爸，妈，市青少体校园好大啊，据说有300亩呢，我进去后，先偷偷地侦察了一番，里面光足球场就有三片呢……”

上海市青少年体育学校老校门

“哇，哥，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读五年级的小弟凑上前来。

“碰到市青少体校的教练了吗？”妈妈问。

“喔，教练出去开会了，没碰到，见到了校办的赵老师，跟我商量插班读书的事，还让我回来与父母商量……”

“留级当然不行，你又不是差生；到52中插班也不是说不行，就是你只能住在市青少体了……还是为你的读书担心啊。”

“妈，我在新成少体校踢球，不是成绩也没耽误吗？你不知道，我们队好多人做梦都想去市青少体，去那儿就有希望进上海队；而且，体校赵老师还说，每个学生每月有30元的伙食补贴呢。我去了市青少体住宿吃饭都免费，可以为家里减轻负担，多好！”

“我看行，小囝想去，就让他去吧。说不定咱家仁华以后是上海滩的球星呢！”父亲在一边打趣道。

二 · 奔跑的姿势

一年的训练和学习生活很快过去了。1960年 8月，上海市青少年体育学校足球队赴南昌进行交流比赛。这是足球队同学第一次离开上海去外地比赛，没想到，坐的还是卧铺。这批运动员都没出过远门，兴奋极了，每到一个车站，就像放飞的云雀，跳下站台撒欢。有的队员汗淋淋、脏乎乎地回到车上，领队郭牧是军人出生，一看这批小兔崽子乱哄哄的样子，虎着脸呵斥：

“一群野羚羊，像什么样，看看你们还像运动员的样子吗，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们！”

但是，到了下一站，小年龄运动员早忘了领队说的话，情不自禁地下车，到处晃悠，刹不住车。

在南昌，市青少体足球队和江西省少年足球队进行了一场友谊赛。比赛打得很激烈，前80分钟打成了2：2，临近比赛结束时，右边锋王后军摆脱对手的纠缠，沉底传出好球，中路接应的王仁华想用头球攻门，但来球位置稍稍低了一点。王仁华用胸脯停球，将球撞进了对方大门。全场比赛以上海队获胜告终。

比赛后，运动员们在领队和教练的带领下，游览了滕王阁、八一公园等景点。

左起：王仁华、连文宝、胡之刚

1960年9月1日，新学年的第一天，王仁华在市青少体度过了整整一个年头。晚上9：30，男生202宿舍，新学年的第一次“卧谈会”开始了。

“咱们学校地大物博，连蚊子也特别肥。胡之刚，你是否把窗户关了，我今天忘带蚊帐了。”王仁华一边说，一边“啪”的一声，干掉了一只蚊子。

“那还不要死人啊，你不觉得闷吗？！况且，关了窗，我怎么赏夜景？”胡之刚睡在靠窗的铺位，似乎很享受前面河道上传来的阵阵蛙声。

“王仁华，胡之刚的手特别长，眼睛也是千里眼，还带夜视。他看的是女生宿舍的风景。”王后军似乎看出门道，把胡之刚给扛上了。

“胡之刚要看得到的话，需满足二个条件，即夜视和光的折射！我相信人的超能量。”赵文豹接过话题，添了一把柴。

“你们不要把目标对着我，我投降。不过我倒是有建议，王仁华你可以弄杯酒，然后拿蚊子当菜，再赋诗一首。”

“那也不是难事，就是没有酒罢了。前几天正好读过陆游的诗《熏蚊效宛陵先生体》，我给你们朗诵一下：泽国故多蚊，乘夜吁可怪。举扇不能却，燔艾取一块。”

“王仁华，你太有才了。不过诗意虽佳，你却御敌无方。”赵文豹觉得有点可惜。

王仁华也想到用诗中艾草熏的办法，但未免兴师动众。他看着上铺的王后军，突然有了主意。

“王后军，你帮个忙，你的圆形蚊帐直接放下来，一直到底，或许我的床可以覆盖到。”

“是吗，我试试。”上铺的王后军把他的圆形蚊帐从席子底下抽出，放下来，结果正好把王仁华的铺位罩住，解决了王仁华的燃眉之急。

“赵文豹，王仁华这学期从52中转到我们58中借读，你怎么没有从复兴转到58中？”胡之刚问。

“老兄，帮帮忙，复兴中学是市重点中学，我为什么要转到58中？”赵文豹有些不屑。

“鄙人才疏学浅，但虹口是我的地盘，对我家门口的学校还是略知一二。”

“哟，王后军，说来听听。”赵文豹显得很有兴趣。

王后军坐起身，不急不慢道：“其实，58中就是澄衷中学，口碑不错的，著名教育家蔡元培曾任校长，你们说牛不牛？丰子恺、钱君陶、王怀琪、白毓昆、杨天骥、杨荫杭等名人曾在该校做过教员。还有，文学家胡适、科学家笠可桢、法学家倪征燠、作家秦瘦鸥、画家陆俨少和吴一峰、戏剧家陈鲤庭等都是从澄衷走出的优秀学子……”

上海澄衷高级中学老照片

“唉呀呀呀呀，寡人受教了。”赵文豹想不到王后军居然能够说出澄衷那么多的名人。

“王后军，可惜了，你没有去澄衷，否则，以后澄衷的名人榜单上，怎么也应该有体育界王后军的大名啊。”胡之刚打趣道。

“胡之刚，有你和王仁华两位大神，我就不去凑热闹了。”王后军显得很大度。

“诸位，不早不早了，你们就在梦里去美吧。”王仁华打了一个哈欠，睡了。

次日早晨5：50，出操的铃声刚刚响过，唐文厚就出现在寝室走道上，挨个宿舍敲门。

10分钟之内，全体足球队队员集结完毕，在队长池乔年的带领下，一路小跑到达足球场。全体队员先是围着足球场跑圈，然后是折返跑，最后是有球训练：传球、小范围配合、射门。

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田径场、篮球馆、排球馆、乒乓馆、游泳馆、体操馆，一派热火朝天的样子。顾伯远、张允文、冯家禾等几位单身青年教师也在校园里跑步，苏健校长、李荆山副校长等领导正从田径场那边巡视过来。耳边不断传来“老师好”“校长好”的声音。

大约到了6：50分左右，唐文厚看了一下手表。

“王仁华、胡之刚、赵文豹，你们赶紧去吃饭吧。”

因为要到58中上文化课，唐文厚让3个借读生去先吃早饭。3人立马退出训练，一路小跑，奔向食堂。

这是校外借读生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光。因为大部队未到，他们可以最早享用食堂的早餐，肉包、花卷、馒头、豆浆、米糕，太诱人了。特别是水果粥，最先打粥的人，可以掏到满满一碗的水果，而后来的人，就很难见到水果的影子了。

58中的借读生，一共有6人，除了足球队的胡之刚和王仁华，还有乒乓队的于贻泽，篮球队的丁永龙、郑揆文和排球队的张为堤。他们匆匆吃饭，匆匆回宿舍，匆匆擦身换衣，然后背上书包，一溜小跑到广中路上的公交站台。

“你们怎么这么慢，79路车子来了！”王仁华嫌胡之则、於贻泽、丁永龙等跑得太慢。他一个箭步跳上了公交车，然后回头看一下落在后面的同学。没想到，其他5个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原来，这是王仁华第一次坐这路车，而其他人都是老油子了。他们觉得，赶不上这趟，就等下一班，何必心急火燎一身是汗？

但王仁华不一样，每次，他都跑在前面，从不迟到。

60学年第一学期期末考试结束了，一天中午，王仁华被班主任刘老师叫到办公室。

“王仁华，还有半年你们要高考了，你对升学有什么打算？你们体育生中有好几个人都在说，想进体育学院的竞技指导科做专业运动员，你是什么想法？”

“刘老师，我不想进专业队，我想读大学！”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你的成绩名列前茅。我觉得你跟一般的同学不一样，你还有很大的潜力，毕竟训练占据了你很多的时间。你想考什么大学？”

“上海交大吧，我喜欢理工科类的学校。”

“我觉得行。但你不妨把第一志愿填北京大学，第二志愿填上海交大。”

“是否填得过高，我怕好高骛远。”

“这个就像田径比赛，要看后面的冲刺能力。如果你冲刺能力强，完全可以梦想成真！”

三 · 苏校长查晚自习

学校老行政教学楼（红楼）旧照

1961年3月初的一个周日，晚上8点。教学楼灯火通明。高三和小四年级（体操和乒乓队学生）混合班教室，10多位同学正在晚自习。高三的丁永龙正在与小四年级的包蓓丽说笑，而王后军正全神贯注地在看小说。

“不好，苏校长来了！” 胡之刚喊了一声，声音很小，很急促。

王后军心领神会，把小说压在课桌里，随手将语文课本拿在手里，看了起来。

苏健走到王后军身边。班上，其他同学都哈哈大笑起来。

“王后军，你蛮厉害的，书可以倒着看。我想，你背书也可以倒背。好了，我也不要你倒背，你就顺着背，背一段给我听听。”苏健冷冷地看着王后军说。

“苏校长，我错了。”王后军一看大事不妙，舌头一伸，用手摸了摸头皮，偷偷看一眼校长，将一本《钢铁是怎样练成的》递给校长。

“这样吧，我们高二高三的同学到会议室开一个短会，小四年级的同学在教室照常自修！”

苏校长打开会议室的灯，王仁华、于贻泽、张为堤、胡之刚、丁永龙、郑揆文、赵文豹、王后军都过来，围成一圈。

“你们这个班比较特殊，高二一开始只有2个人，后来慢慢又进了6个，一开始在52中借读，后来转到58中借读，赵文豹来得迟，在复兴中学借读。学校为了你们几个，也想尽了办法，还为你们买了公交月票。你们在外面读书，文化学习一定要抓紧，行为规范一定要注意，不能丢体校的脸啊！王仁华这次高考模拟考试成绩很好，进入58中前三名。58中校长专门打电话给我，夸王仁华学习好，我听了，心里比蜜还甜。你们其它几位成绩如何？你们自己说说。”

“苏校长，我的成绩没王仁华好，但也还可以，我想报考复旦。”郑揆文是篮球队的，他坦率地说出想法。

王仁华在学校篮球馆前留影

“苏校长，我今年不想高考，我想进体工队，但我文化学习还是蛮努力的。”排球队的张为堤如是说。

“我也一样，苏校长 。”篮球队的丁永龙也附和着说。

“苏校长，我们教练说，已推荐我去市队了，我可能不参加高考了。”乒乓队的于贻泽说得更直接。

“校长，教练鼓励我以后争取到市队和国家队做守门员，我想去实现自己的梦想。”胡之刚此语一出，大家忍不住都笑了。

王仁华、赵文豹成绩最好，两人都表示要参加高考。

“王后军呢？你现在是高二，怎么跑到高三班？侬啥想法？”苏校长明察秋毫。

“这儿人少，看得进书，嘻嘻。”王后军嬉皮笑脸，但立马又表态：

“苏校长，胡之刚要守国家队大门，我要踢国家队前锋……”王后军顺着胡之刚的话，一副大言不惭的样子，眼珠子向同学们一转，脸上露出两个小酒窝。

“想披国家队战袍，为国征战，志向不低啊。可是，你现在有空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作业难道都做好了？我晓得，你只有一条路，就是踢球，但文化知识还是很重要的。‘老来方悔读书迟，书到用时方恨少’，以后要成大器，就要有修养、有点底蕴。当然，这本书也不错，空余时看看也可以提升你的境界。这样，你写一篇读书心得，下周交给我！”

“是是是，校长，我一定写！”

“同学们，你们将面临人生的考验，国家的挑选，无论是进专业队还是进高校，都要锤炼自己。古人云，‘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校长希望你们，认准目标，珍惜时光，锤炼自己，勇往直前！”

开完短会，苏健来到教师办公室。冯嘉禾、顾伯远、张允文、侯文根和刘长蕴等老师都在备课、批作业。

“各位老师，我刚到高三小四混合班教室转了一下，这个班的高三学生还剩仨月要高考了，我总有点担心。他们都不在本校读书，我们在管理上如何跟上，你们有什么想法？”

见到苏校长，老师们站了起来。张允文迎上前去。

“苏校长，我们几个文化老师平时也分析过，他们基本上分二个类型，一类参加高考，一类去体工队或部队。去体工队或部队的学生，他们文化学习有放松迹象，这要让教练敲木鱼，不能放任自流，更不能影响参加高考的同学；要参加高考的学生，我们老师可以多关心一点，作些辅导。”

“好！就按这个思路来。明天我亲自召集有关人员开会，咱们市青少体一定要打响第一炮！”

第二天上午9：30，红楼3楼会议室。

“各位教练、领队，昨晚我巡视了晚自修的情况，发现我们这个混编班有点乱。学生大大小小，自修氛围还不够浓。这个班的高三学生有的要参加高考，有的可能要进体院竞技指导科，你们运动队对他们要全面关心。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不参加高考的学生，可能思想放松，对学习要求不高，晚自修的纪律也有问题。你们各个教练要包干，落实责任。下面你们都说说。”

唐文厚第一个表态。

“苏校长，我们足球队涉及的人最多。不过，王仁华和赵文豹成绩非常好，纪律没有任何问题；胡之刚学习还过得去，我再敲打敲打；王后军嘛，有点小调皮，我让他待在高二班，他和胡之刚都有希望去专业队的。”

“我们篮球队的丁永龙，读书成绩一般，不过球打得还不错。他们都可能去专业队的，所以学习上相对放松。苏校长，我今天下午就找他谈，敲打敲打。他如果还不认真，违反自修纪律，我就让他到我办公室自修。”钱国安对苏校长打了包票。

接着，乒乓队的李宗沛和排球队的顾美娟相继作了发言。

四 · 在那条林荫道下

1961年4月的一天，市青少体足球场。场上两队分组对抗赛刚结束。主教练唐文厚正在点评。

市青少体足球队合影（前排右1王仁华）

“今天比赛，整体配合还可以。赵文豹，你的传球、组织进攻意识不错，但如果前锋王后军和王仁华吸引了较多的防守队员，中间有空档，你就要大胆切入，由策动进攻变成直接突破射门。还有王后军，你下底起球，要看接应队友位置，如果接应队员明显不到位，就适当控球，否则，你就把球权交给了对方。胡之刚，你出击的时候，要果断……还有,后卫队员，压上要坚决。最后，王仁华，你留一下，其他人去洗澡吧，下课！”

“王仁华，我们在林荫道上走一走。”王仁华心里有点怵，他知道，今天唐指导要跟他谈考大学的事。

“王仁华，上次跟你说过，华师大看中你，不知道你想法如何？今天，华师大体育教研室主任黄震又来找苏校长，苏校长让我来了解情况，做你思想工作，我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

王仁华（右一）与唐文厚指导合影

一周前，黄主任来过一次。华师大成立了一支足球队，他想来市青少体挖人。苏校长并没有直接答应，而是让黄主任与王仁华直接面谈。当时，王仁华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没有正面回应，只说考虑考虑。但今天，他知道再推脱有点困难。

“唐指导，我以后不想做老师，所以不想考华师大；再说，我对自己有信心，我想报考上海交大，也想冲刺一下北大。”

“你的想法也没错，只是北大清华人人都想，但考上的人毕竟凤毛麟角。如果清华北大要招足球特长生，我肯定放你走了。现在上海的高校，只有华师大和华东纺织大学成立足球队，他们的主要任务是代表上海高校参加全国大学生足球比赛。我觉得，你进华师大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毕竟华师大也是一所全国重点大学，你说是吧。”

“教练……”王仁华一时语塞。

唐文厚看王仁华欲说还休、低头作沉思状，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两眼意味深长地看着远方。

“这样吧，我再跟黄主任沟通一下，你也再想想。”

让王仁华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下午，华师大黄主任第三次来市青少体，他是不怕踏破铁鞋磨破嘴啊。

还是在校园的林荫道下，谈话对象变成了黄主任与王仁华。

“王仁华，唐文厚指导昨晚打电话给我，说你以后不想做老师，所以他希望我放弃，尊重你的选择。我今天还来，绝对不是不尊重你的意愿，而恰恰表明我对你的尊重和诚意啊，请你理解！”

“黄主任，谢谢您的信任。可我——”没等王仁华说下去，黄主任又接着说：

“你可能有所不知，我们华师大不仅是培养优秀师资的，我们也有许多前景广阔的学科，如原子物理、有机化学、生物科学等，也为国家培养拔尖人才，只要你喜欢，随你挑，前提是你能够读得下来。当然，我知道，你文化成绩非常优秀。另一方面，我们华师大有高水平足球队，你来华师大，可以在学习和踢球两者之间找到平衡点。第三，唐指导培养你两年，从他跟我商量的语气来看，他真的是很器重你啊，他能为学生着想，很有境界，我很钦佩。我觉得，你有这样的教练，是你三生有幸！”

黄主任的话，让王仁华心头的迷雾散去了一半；特别是听到最后一句时，王仁华低下了头。是啊，唐指导培养了我2年，他是非常希望我能继续踢球的，至少继续在他的视线里。

“黄主任，我想读物理学科的专业。我喜欢挑战。”王仁华说出自己的想法。

“好的，你不妨来一趟华师大，我会带你看看我们华师大的校园和实验室！”

这时，红楼那边正走来一个身材魁梧的人，是苏健校长。

“黄主任，又让你亲自跑一趟，真不好意思。”苏校长老远向黄主任打招呼。

“我们黄主任是‘三顾茅庐’啊，王仁华，你是卧龙先生啊。”

“苏校长，黄主任说，华师大也有非师范类专业，我可以选自己喜欢的专业。本周六下午，我想去一趟华师大。”

“那就好，你去看看再作决定。”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教学楼的屋顶。教学楼前的花坛里，杜鹃花开得分外鲜艳，而广场旗杆上的国旗，也在春风中迎风招展。

周六下午，王仁华应约来到位于普陀区的华东师范大学。王仁华参观了校园，还参观了华师大物理系的实验室，详细了解了物理学科的专业设置和就业前景。最后，黄镇主任还特地带他去见苏明仁教练。苏教练原是上海队守门员，是上海滩有名的球星，这次华师大为建立足球队，专门引进他做教练。见到王仁华，苏指导非常豪爽，给了王仁华一个热情的拥抱，并为他描绘了华师大足球队的美好愿景。

或许是有太多的因素，让他最终选择了华师大。但他填报高考志愿时，还是让他难以下笔。最后，他填写了如下志愿：

第一志愿，华东师范大学

第二志愿，上海交通大学

第三志愿，上海交通大学

第四志愿，上海交通大学

他的内心有多矛盾，只有他自己知道。

五 · 离别的笙箫

1961年8月12日下午3点，市青少体红楼三楼会议室。

李荆山副校长主持召开训练工作专题会议，参加会议的有苏健校长、李荆山副校长，校办的周菊芳、孔广溢、郭牧、赵承敏，以及钱国安、顾美娟、陈功成、董复珊、翁孝先、李宗沛等教练和领队，负责训练工作的翁士堃正在汇报工作。

“苏校长，几位考上大学的高三学生想要见您。”分管教务的庞为老师敲门，探身进来。

“带他们到我办公室坐一下，训练会议结束后我马上来。”

训练工作专题会议上，各教研组负责人分别汇报了前期工作，训练部门对下阶段工作作了布置，李荆山副校长提了要求。最后，苏健校长讲话。

“学校成立至今，已整整两年了。我们训练部门的同志付出了艰辛的努力，也取得了可喜的成绩。我们足篮排三大球项目，在今年全国少年比赛中都取得了不错成绩，名列前茅。我们的乒乓项目在李仲沛教练、徐介德教练的带领下，在上海市青少年比赛中大包大揽，形势喜人。最难能可贵的是游泳项目，我们在没有游泳池的不利条件下，靠外借训练，拿到了少年组的多项全国冠军，陈功成和杨玉群指导功不可没。另外，我们各项目的输送成绩喜人……足球队的王后军、胡之刚，乒乓队的于贻泽，篮球队的丁永龙和排球队的张为堤等人都有可能被输送，有的已经在办进队手续……”

开完会，苏健匆匆赶回办公室。

“苏校长好！”看到苏校长，几位同学一起站起来，向校长问好。

“坐坐坐。见到你们太高兴了。来，说一说你们的录取情况。”

“报告校长，我录取在华师大物理系。”王仁华第一个报喜。

王仁华高考准考证

“苏校长，我录取在复旦大学物理系。”郑揆文笑容可掬，充满自豪。

“苏校长，我录取在西安交大物理系。”赵文豹展示了他的录取通知书。

“三位同学学校都不错，恭喜你们成为天之骄子。唉，赵文豹，你怎么不报上海交大，去报西安交大？”苏健有些疑惑。

“苏校长，我有个哥哥在西安，他特别想我，动员我报考西安交大，所以我就报了，结果还真的录取了。”

“是吗，那挺好呀，你们兄弟感情深啊。其实，西安交大和上海交大两年前还是一家呢，只是从1959年开始，才独立出来，目前，西安交大也是全国十六所重点大学之一。真是巧合啊，你和王仁华、郑揆文都报物理系，物理作为自然科学的带头学科，非常难学，令不少同学望而却步，可你们居然知难而进。看来，你们都是想在科学事业上有一番作为啊！”

“苏校长，其实，我和郑揆文的成绩都没有王仁华好，我们只是幸运而已。”赵文豹谦虚地说。

“你们也不容易，高考都是硬碰硬的分数，能够考上这么好的大学，真的是了不起啊！”苏健发觉，和郑揆文、赵文豹的兴高采烈相比，王仁华虽然也是满脸笑容，但有那么一瞬间，他捕捉到了王仁华不经意的失落。于是，苏健话锋一转：

“王仁华，你报的华师大其实也很好，虽然是1951年建立，历史相对较短，但起点高啊。华师大是在大夏大学原址上创办的，它以大夏大学和光华大学为基础，并入了圣约翰大学、复旦大学、同济大学和浙江大学等高校的部分系科，也是全国16所重点大学之一啊。”

“苏校长，您对华师大很熟悉啊？”郑揆文在一边插话。

“因为我在延安抗日军政大学读书时，我的同桌就是大夏大学的学生，后来也投奔延安。我们在一起经常聊我们曾经的大学生活。但当时，我们为了追求光明，离开了物质条件优越的大城市，冲破国民党的封锁，前往延安。后来，我们是在延安抗日军政大学学习、劳动和战斗，年青真好啊。我觉得，人只要有理想，前方即使是刀山火海，也会奋不顾身！你们啊，成长的环境不同了，没有了战火，也不用劳动，所以更要珍惜大好时光，把书读好。从军可以报国，体育可以报国，读书可以报国，希望你们永远有一颗火热的心。”苏健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同学们被苏校长富有感召力的话语所深深吸引和鼓舞。

与学生见面后，苏健又单独把王仁华留下来。

“王仁华，我听说你高考数学是100分，总分很高，了不起啊。华师大虽然不是你最心仪的，我也没办法安慰你。但我想对你说，能否成材，你自己的努力是第一位的；你既然报的是物理专业，你一定要有一颗雄心，发扬体育人拼搏超越的精神，学好本领，在科学事业中闯出一片天地来，报效国家！另外，华师大有足球队，你的学习环境和训练环境，和市青少体有相似之处，希望你一样能够处理好。切记，你是从体校出去的，你就要为体校争光。”

王仁华告别校长后，又去了足球场，和唐文厚指导和王后军、胡之刚等队友一一告别。

当王仁华走出校门时，已是夕阳西下。他转过身，“上海市青少年体育学校”的校牌在夕阳下披着金色。他悄悄地抹了一下眼角，转身消失在母校的视线中。

六 · 寻找001号

2019年3月，上海市体育运动学校为迎接建校六十周年，举行了征文活动。活动得到了广大校友的热烈响应，“世纪足球小姐”孙雯、围棋世界冠军芮乃伟、国家体操队原代总教练杨明明、上海交大教授赵文杰、全国人大预算工作委员会原副主任黄建初、北京市国资委国有企业监事会主席余海星等纷纷撰文，回忆当年在市青少体的训练和学习生活，表达了对母校深深的感恩和美好祝愿。

其中，校友章大钧的一篇回忆文章引起了校庆组委会的重视。文中提到，“上海市青少体第一届毕业生有一个足球队的学生，叫王仁华，学号001号，是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电子工程与信息科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主持‘中文语音交互技术标准化’工作，是我国‘语音技术’的翘楚，被誉为‘中国语音合成技术之父’，是我国人工智能领域领衔主持国家级实验室的拔尖人才。”

语音技术属于人工智能范畴，是我国高科技领域走在世界前列的代表，上海市青少体能够走出这样一位在科技领域取得如此突出成就的科学家，这是何等荣耀的事情。少体校出世界冠军、奥运冠军不稀罕，但走出科学家，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学校非常重视这一重要“发现”，经过多方联络，终于找到六十年前市青少体的“001号”。

2019年5月24日，王仁华应邀回母校，接受母校的采访。

采访中，主持人重点采访了王仁华在少体校的青葱岁月中训练、学习和生活情况，也追问了他离开少体校后走过的光辉历程。

主持人：王教授，刚才问了您很多在青少体时情况，现在想请您谈谈您的大学生活。当时，您以高分考入华师大，数学还得了满分，心里是否有落差，你是否有过心灰意冷的感觉？

王仁华：进入华师大确实有过失落，而且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四年。但是，我没有自暴自弃，而是勇敢积极地面对现实。华师大的学习和训练模式和我在市青少体的情况差不多，也就是训练和住宿相对集中，上课学习大家回自己的系里。我还是老样子，训练很刻苦，但学习也抓得非常紧。我不敢说，我在华师大是最勤奋的一个，但我在华师大运动队中，我绝对是最刻苦勤奋的一个。在华师大，我年年各科学习成绩优秀。我还有一个目标，我要读北大或交大的研究生，去实现我未能抵达的梦想。

主持人：那时，你们足球队的水平如何？是否有全国性的比赛。

王仁华：当时，全国大学生足球比赛年年都有。上海大学生联队以华东纺织学院（现华东理工大学）的足球队为班底，我们华师大足球队就我一个人参加，但我担任过上海大学生队的队长，我们连续四年参赛，年年都是冠军。记得在1965年全国大学生足球比赛中，和我的同学赵文豹所在的陕西大学生队相遇，结果我们赢了陕西队。那次见面后，我们五十多年，没有见面过。

1965年上海大学生足球队获全国冠军合影留念（3排左2王仁华）

主持人：您怎样会到中科大做老师？

王仁华：1966年，我本来想考研，但文革开始后，研究生停招，待分配，浪费了一年时光。不过，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1967年下半年，全国高校66届毕业生开始分配工作，华师大居然有一个去中国科技大学当老师的名额，我因成绩优异而幸运入选。这是我一生很富传奇的转折。我觉得，如果说我能够在科技领域有所成就的话，是中科大给予的。

1968年，王仁华与在国家足球队集训的王后军和胡之刚相约游玩，在人民大会堂前合影留念（从左到右：王后军、胡之刚、王仁华）

主持人：中科大确实是一所名校，但它有什么过人之处？

王仁华：中国科技大学是新中国成立后创办的一所新型理工科大学。中科大依托中国科学院，全院办校，所系结合。当时，我们中科大的校长是中国科学院的郭沫若院长，我们各系的系主任都是重量级的科学家，像竺可桢、钱学森、钱伟长、郭永怀等，他们也都是中科院下属研究所的所长。老一辈科学家治学严谨，以身垂范，对青年教师思想上的鼓励，学术上的扶持，处处体现老科学家的风范。我们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得到更多的锻炼机会。

主持人：从您的履历看，您曾有公派赴美留学的经历。据说，有些人选择留在国外，而您却回来了，非常了不起，请说说那段经历。

王仁华：我是改革开放后第一批被公派出国的青年教师。1980年我到美国NotreDame大学学习数字信号处理和语音通信，我的指导老师是电子工程系系主任Melsa教授。有一天，我在他的办公室讨论完一篇学术论文后，他问我有没有兴趣读他的博士，我当时一愣，说让我考虑一下。念博士还是在美国，这可是我大学时代就开始的梦想，这让我兴奋了好几天。然惊喜之余，我想到出国时科大校长的谈话和期盼，想到我已经36岁，我已经耽搁了10年黄金时间，我必须尽快回国开始自己的事业，最后还是婉转回绝了。当时，确实有部分人转读博士或选择在国外工作生活，但我心里放不下。我不想说，我有多爱国之类的大道理，但我知道，我学的信息技术，在国内是空白，我必须尽早回去发展这个学科，这是我的使命和担当。尽管放弃了在美国念博士的机会，但我至今没有后悔过，认为这是我自己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2年后，我按时回到中科大。我坚信，我的事业在中国！

王仁华（左一）留学美国照片

主持人:王教授，请科普一下语音技术的知识和您在这方面做的工作。

王仁华：说得通俗一点，智能语音技术就是让电脑、手机、家电等各种信息终端，像人一样“能听会说”的技术，它已广泛应用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为人们信息获取、人机交流的方式带来重大变革。此外，语音技术还在语言教学与民族文化传播、通讯安全以及军事等国家核心价值领域有着重要应用价值。

1982年从美国回中科大后，我开始承担教学和科研活动，并培养研究生。我们近乎白手起家，建立起了科大语音通信实验室，后又与国家智能计算机研究开发中心共同建立了“人机语音通信实验室”。在极其困难的情况下，我带领我的团队，承担了国家863﹑国家重大科技攻关﹑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等项目，在语音合成、语音识别及语音评测等方面取得了一系列的创新性研究成果，也培养了一大批优秀的学生。研制成功的KD系列汉语文语转换系统，获得了2002年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研制开发的面向网络与嵌入式环境的语音合成技术，获得2005年信息产业部信息产业重大技术发明奖；研究发展的基于HMM模型的可训练语音合成技术，2006开始连续多年在国际英文语音合成大赛上荣获第一名，受到国际学术界的赞誉；基于语音技术研制成功我国第一个普通话水平测试自动评测系统，被认定为我国“普通话推广历史上一次重大技术革命”。

主持人:王教授，您是科大讯飞公司的创始人，能跟我们简单介绍一下科大讯飞吗？

王仁华：1998年，我的一个很优秀的学生，叫刘庆峰，是1993年进的科大语音实验室，1995年就已担任实验室所承担国家863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他主动找我，说不准备出国了，想留在国内创业，并看好语音技术的发展前景。我听了以后，回了一句话：“好！我支持你，科大语音实验室支持你。”随后，庆峰又找了几个志同道合的科大在校学生，在合肥的一个居民楼租了一套房，正式办起了语音公司，它就是科大讯飞公司的前身。这就是当时轰动全国的中科大六学子创业开公司事件。

王仁华主持中科大与国家智能计算机研究中心联合开展的人机语音通讯实验室

科大讯飞凝聚了刘庆峰博士等一批热血青年，他们怀着同样的梦，创业，拼搏。经过近20年的努力，抓住了移动互联网、大数据、云计算等机遇，终于发展成为国内一流的信息企业，并且于2008年成功上市。目前，科大讯飞不仅是在校大学生创业的首家上市公司，市值超过千亿，也是亚太地区市值最高的语音企业、国际上著名的语音技术公司，更是国家人工智能战略发展的重要平台。2019年科大讯飞新一代语音翻译关键技术及系统获得世界人工智能大会最高荣誉SAIL（卓越人工智能引领者奖），同年科大讯飞成为北京2022年冬奥会和冬残奥会官方自动语音转换与翻译独家供应商，将致力打造历史上首个信息沟通无障碍的奥运会。

王仁华（中）以董事长身份参加科大讯飞上市酒会

最后，我想讲的是，科大讯飞崛起的一个深层意义还在于：正是这一学生创业的过程，让我国的语音和语言技术真正冲出了实验室, 在中国建立和发展了语音产业,彻底扭转了中文语音产业由国外IT巨头垄断的格局。我们走出了一条有效的产学研用的产业化道路，为我国科技成果产业化做出了良好的表率。

主持人：听说，您夫人夏德瑜教授也曾在少体校训练过，请您跟我们分享一下她的故事。

王仁华：夏德瑜教授也是原新成区少体校运动员，练跨栏和跳高，是二级运动员，后考入复旦大学生物系，毕业后分配到北京中国农科院工作，1971年调入中国科技大学物理系任助教，后转到信息学院任讲师，副教授。夏老师除讲授“电生物学”外，还参加了多项国家863和自然科学基金项目，获得过多项科学院和安徽省的奖励。夏教授患过大病，身体不好，我因工作特别繁忙，对她照顾不周，但她非常支持我的工作，还热心公益事业。在中国科技大学，有我们共同命名的“华瑜奖学金”，在科大讯飞公司有我们共同命名的“华夏创新奖”。

主持人：非常感谢王教授，您的故事太励志了，我们会把您的故事讲给今天的运动员。再次感谢。

王仁华与夫人夏德瑜教授合影

七 · 重逢的日子

2019年9月15日上午8:30，上海市体育运动学校成立六十周年庆典活动拉开帷幕。

离10点庆典大会还有1个小时，广场上已聚集了四五百位来自五湖四海的校友，他们兴高采烈地走“红地毯”，在背景墙上签名留念，并沿着红色的跑道，穿越“历史的星空”展区，来到教学楼前花坛前面合影留念，背景板上写着：上海市体育运动学校1959---2019。

“王教授，您好？”没容王仁华思索，一双大手伸了过来，热烈地握手。

“您是……”

“我是赵文杰，您的学弟，63级的，也是唐文厚的学生。您不一定知道我，但您一定认识我哥赵文豹，我是他弟弟，赵文杰。”赵文杰主动介绍自己。

“久仰久仰，听说过您。你哥来吗，他应该身体还好吧，我和他在全国大学生足球比赛时见过面，一别五十多年啊。”

“他现住杭州，正好有事没来。他在科技领域也取得过不错的成绩，获得过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担任过大型国企的总监。当然，他成就没您高。”

“谦虚谦虚。咱们去主会场吧，离庆典大会还有25分钟了。

“好好好，咱们一起上去。”

六十周年校庆时王仁华（左五）与同学合影

主会场设在教学大楼六楼大礼堂。王仁华、赵文杰在志愿者引导下，向六楼贵宾室走去。

贵宾室高朋满座，就座的有：市体育局局长兼党组书记徐彬，一级巡视员郭蓓（校友，射箭世界纪录创造者），副局长杨培刚（校友）、罗文桦（校友），历任校主要领导：姚纪梅、朱勇、赵英华、吴浣、傅家新、叶蓓伦、宋吉福 、谢培飞 、沈利龙、马玉生、韩竞英、董士祺等，知名校友沈富麟、张德英、史美琴、李秋平、孙海平、丁松、丛学娣、李国君、朱政、陶桦、庞佳颖、睢禄、王仪涵、陈弘、劳建华、汪宝山等。

据悉，奥运冠军刘子歌、许昕，世纪足球小组孙雯，亚洲足球先生范志毅，世界冠军倪夏莲、芮乃伟、朱倩蔚，全国人大预算委员会原副主任黄建初，北京市国资委国有企业监事会主席余海星，中国武术协会主席张秋平等知名校友因故没有参加校庆活动，但分别以视频、书信和电话等形式，表达了对母校的祝福。

“王教授好，赵教授好。”盛茂武校长和张星林书记向两位老校友问好。

“徐局、郭局，各位嘉宾：交大的赵教授大家都认识，这位中国科技大学的王仁华教授，是我们市体校1959年创办时学号为001号的学生，他原来是足球队的，后来成为知名科学家。”张星林书记向来宾介绍道。

徐彬局长迎上前去，热烈的握手。

“王老，久仰久仰，我们都知道人工智能是中国高科技领域的骄傲，没想到，您是这个领域成就卓著的科学家啊。您是我们市体校的骄傲！”

“我们优秀的人才都去搞科研了，所以中国足球水平上不去。”市体育局一级巡视员、杰出校友郭蓓接过徐局的话题，打趣道。

“哪里哪里。我们市体校六十年人才济济。其它项目我可能不了解，足球项目我是关注的，真是硕果累累。我们出了很多优秀的教练，像包瀛福、李必、胡之刚、朱广沪、马良行、吴金贵、水庆霞等都曾是国字号教练，还有何家统、唐文厚、范九林、刘庆泉、奚志康、成耀东等一批教练也有很大的影响力；著名运动员那就数不过来了，我的同学王后军、胡之刚，亚洲第一前卫刘庆泉，世纪足球小姐孙雯，亚洲足球先生范志毅，身披过国足战袍的起码有六七十号人吧……”

上午10：00，六楼主会场，近500位嘉宾欢聚一堂。

……

会议进入高潮。主持人：

“下面有请杰出校友、中国科技大学教授、著名科学家、科大讯飞股份有限公司首任董事长王仁华上台！请学生代表陆佳雯向杰出校友王仁华赠送水晶纪念杯。”

王仁华（右一）与陆佳雯在60周年校庆大会上

陆佳雯是2019年第二届全国青运会女子乙组跳高冠军，她以1.90米的成绩创造了当年全国女子跳高的最好成绩。让她作为学生代表，象征了新一代体校运动员薪火接力、继往开来，是对老一代校友的崇高敬意。

王仁华接过水晶纪念杯，底座上镶嵌着“001号学生证”，那学生证本来是他捐赠给母校的珍贵礼物，母校现在把它“还给”他。

六十年，时光荏苒，从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学子，到两鬓泛白的古稀老者，王仁华感慨万千。他环视会场，深深的一鞠躬。

“感谢母校，感谢陆佳雯同学。在座的领导、校友和嘉宾，我是1959年建校时的第一批学生，因为年级最高、报到最早，所以学号是001号。当时，我不觉得这个学生证有什么特别，现在觉得它太珍贵了，它是我的荣誉，也寓含着非凡的使命。”因为激动，他略作停顿。

“不好意思，我心脏装了支架，医生关照，不能激动。但今天要是我不激动，那也是愧对曾经是运动员的这份荣誉。”

台下，激烈的掌声。

“离开母校已58年，今天站在这里，是我的荣耀时刻，也是文革前我们那一批学生的荣耀时刻，我是代表同学们来向母校报告的。我在学校足球队时踢前锋，前锋的职责就是克服一切艰难险阻，把球送进对手的大门。我可以欣慰告诉大家，告诉母校，在我的每一段人生旅程中，我始终记着我是一名前锋，我的职责就是要‘进球’，取得胜利！我毕生从事语音信号处理及智能语音技术领域的科研教学工作。在中科大，我主持研究的是智能语音通信技术，说得通俗一点，就是让机器‘能听会说，能理解会思考’，属于人工智能的领域，是目前已广泛应用于民用和军事领域的高端技术。这个领域是当代世界强国必争之地，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我们正在和世界强国比赛，一开始，我们处于落后，但我们不认命、不放弃，凭着顽强坚韧，攻艰克难，终于在国际上展露头角。现在，我们在这个领域，已赶上了美国，走在世界语音技术的最前沿……”

“有人跟我说，你是否被体育耽误了，否则还会考上更好的大学，取得更大的成就。我说，恰恰相反，是体育成就了我。我的一生与足球相伴，在华师大，我是上海大学生联队的队长，上海队每年都是全国冠军。在中科大，我是校足球队的绝对主力，出战合肥足球联赛，屡获佳绩。体育给了我快乐和强健的体魄，也使我在科研教学领域更加有专注力。当然，体育更是培养了我的意志品质，使我在困难和挫折面前，更有勇往直前的定力……”

“58年前，在离别母校时，苏健校长跟我说：‘王仁华，你一定要有一颗雄心，要发扬体育人拼搏超越的精神，干出一番事业！’他还说过，‘从军可以报国，体育可以报国，读书可以报国。’今天，我想用苏校长教导我的话，来勉励今天的新一代体校人，唯有你们的雄心、你们的拼搏、你们对国家的热爱，上海市体育运动学校才有更加灿烂辉煌的明天！”

经久不息的掌声。

最后，是校训揭牌仪式。上海市体育局局长兼党组书记徐彬、上海市体育局一级巡视员郭蓓等8位领导上台，为校训揭牌。

“一二三”，八位领导将壶中彩纸倾泻在牌匾上，牌匾渐渐显露八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拼搏超越，爱国争光。”

台下，全体起立，最最热烈的掌声。欢快的音乐伴随无数佛过春风的笑脸，大家纷纷举起手中的手机，定格上海市体育运动学校六十华诞的美妙时光。

窗外，是飘扬的彩旗、红色的跑道和蔚蓝的天空。

·【后记】：

上海市体育运动学校1959年9月17日成立，第一批学生共152人，分小四至高二，共7个年级。其中，高二年级学生共8人（含自动留级1人），以下是这8位学生的大致情况。

王仁华，原上海青少体足球队运动员，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电子工程与信息科学系教授、博导，长期致力于人机语音通信、人工智能、多媒体通信等方面的科研和教学工作，系科大讯飞股份有限公司首席科学家、国家中文语音交互技术标准工作组组长、语音及语言信息处理国家工程实验室学术委员会主任委员，两次荣获国家科技进步奖和国家信息产业重大发明奖等奖项。

王后军，原上海青少体足球队运动员，先后入选上海队和国家队，曾任中国国家足球队队长，司职前锋。退役后，先后担任上海市足球队教练、主教练等职，曾率队荣获1983年全运会冠军，为上海培养了一大批足球人才。2012年，王后军因病去世。

赵文豹（后改名赵阳），原上海青少体足球队运动员，考入西安交通大学自动化控制与设计专业，毕业后分配至中国机械装备（集团）公司（世界五百强企业），系研究员级高级工程师，1989年获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系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

胡之刚，原上海青少体足球队运动员，先后入选上海队和国家队，司职门将，1975年被评为“亚洲杯预赛最佳门将”。退役曾长期任国家队守门员教练，先后协助年维泗、苏永舜、张宏根、高丰文四任国足主教练。

于贻泽，原上海青少体乒乓队运动员，先后入选上海队、国家队，右手直板近台快攻型打法，1965年和1973年两次入世乒赛中国队主力阵容。退役后，先后担任过八一队和上海队主教练，培养了包括世界冠军施之皓、王励勤在内的众多杰出运动员，是首批国家级教练员。

丁永龙，原上海青少体篮球队运动员，高中毕业后输送到上海市篮球队，退役后，先后在南市区少体校和黄浦区少体校任篮球教练。目前，虽已80高龄，但仍在上海市元老篮球队打球，多次参加世界华人篮球比赛，屡获冠军。

张为堤，原上海青少体排球队运动员，先后入选上海队和国家队，八十年代初前往美国，在美国大学排球队任教。

郑揆文，原上海青少体篮球队运动员，考入上海复旦大学物理系，后续情况不详。

市体校首届高三学生（澄衷借读生）合影留念（前排左到右：于贻泽（乒乓球队），胡志刚（足球），王仁华（足球）；后排左到右：张为瑅（排球），丁永龙（篮球），郑揆文（篮球））

作者：周玉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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