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A史上第一位扣篮王

1982年，《纽约时报》公然登载：““泰德先生，您老是职业篮球史上最最最最烂的老板，鉴定完毕。”

克里夫兰骑士队老板泰德·斯特皮恩先生，对此无力反击。他在克里夫兰当了三年老板，赢了66场球，换了6个主教练，39次人员变动，炒了克里夫兰首席球评乔·泰特，还送给1982年冠军湖人一个状元签。他老人家黯然离退之际，克里夫兰开始艰难重建。

队史记载：1986年，他们在选秀大会上收获了复兴三大功臣：罗恩·哈珀、布拉德·多尔蒂和马克·普莱斯。

两年之后，魔术师慨叹：“克里夫兰骑士属于1990年代。”

实际上，这一切并不容易——1986-87季结束时，坐拥三大新秀的骑士，战绩不过31胜。但从1987-88季开始，他们是季后赛常客。魔术师的预言一向不大准，但至少骑士有一项光辉历史：1988、1989、1992、1993，他们在季后赛总败给芝加哥公牛，确切说，总输给乔丹。

大家都说那支公牛的宿敌是活塞，是尼克斯，其实，是这支骑士才对。

且说1986-88这两年骑士的一桩公案：1986年选秀前，马克·普莱斯在佐治亚理工是个合格指挥官，然则球探们看他不起：“太慢，太小，太深思熟虑。”骑士看罢他的新秀季表现，深感绝望，1987年选秀大会用第7位摘下了凯文·约翰逊，以代替普莱斯。

然后是一出命运的玩笑：普莱斯在二年级爆发，场均16分6助攻外加51%命中率，将幸福的烦恼丢给了骑士管理层。克里夫兰人哭笑不得的愣到1988年2月，决定交易：送出约翰逊、科宾和马克·韦斯特外加三个选秀权，要到了凤凰城的一个选秀权、迈克·桑德斯，外加拉里·南斯。

就在交易前夜，做亏本生意做怕了的克里夫兰球迷还在朝经理恩布里念叨：

“拉里·南斯？他行吗？他可是个西部型前锋啊，他能适应东部这粗野蛮横的风格吗？——他都29岁啦！”

确切的说，发生交易的那天即1988年2月25日，拉里·南斯29岁零13天了。

南斯也的确是个地道的西部前锋：去克里夫兰前，他在东部停留的岁月，只限于大学那四年。地道的南加州种，性格粗豪，习惯在阳光下的球场跟人闹玩，听路边晒黑的墨镜青年飙车而过。在南卡罗莱纳的克莱门森大学读了四年，然后，1981年选秀大会第20位，去了凤凰城太阳队。那时他不脱稚气，像只刚出动物园的大鸵鸟：长手长腿，208公分身高，体重只有92公斤。太阳主教练约翰·麦克劳德看着他皱眉，不知道用在哪合适，嗯，姑且给大前锋阿尔文·亚当斯做替补吧……

但是凤凰城球迷爱他：虽然他失误很多，罚不进球，时常走错位置慌慌张张到处跑，但偶尔，当太阳完成一次闪击而南斯直扑前场时，前排球迷会纷纷起立，扯着嗓子喊“拉——里！”

1982-83季，麦克劳德开始任用南斯做首发。太阳队不设固定中锋，南斯和亚当斯轮番在内线值勤。如此这般，凤凰城的禁区不够夯实，但闯进来的人都会小心翼翼抬头望一眼：拉里·南斯是凤凰城上空的鹰，随时悬挂在篮筐上，等着来个盖帽。

1984年，南斯成为了首届NBA扣篮大赛冠军，1985年，他成了太阳的头牌。他代表着太阳的风格：奔跑，开放，盖帽，扣篮，爽脆利落。凤凰城的战绩败退，但球迷的爱有增无减。每当南斯参与快攻，球迷便起立，大呼着：

“把球给拉里！把球给拉里！！拉里！！拉里！！！！”

南斯在凤凰城打了六季半：他奔放却又稳定，就是赢不了球——他只是完成本职工作，盖帽、扣篮、接到传球完成篮下进攻。但是，82场比赛的漫长赛季、队友的起伏、比赛的流程、胜负的秘密，他并不明白——那是拉里·伯德和魔术师们DNA里带着的东西，他这样的南加州汉子，目之所见，耳之所闻，也就是盖掉对手投篮时球迷的尖叫。

1988年，太阳像审美疲劳的赌徒，打算换一手牌试试：他们拥有霍纳塞克、沃尔特·戴维斯这堆射手，越看南斯越觉得不搭调。29岁的半老头子南斯还能够飞龙在天，但他还能飞多久？用他换个火爆性感的年轻控卫来，也不枉费外围这么多射手的堆积。于是交易进行了。南斯来到了克里夫兰。

到1993年，当克里夫兰即将完成五年第三个54胜以上赛季之时，《体育画报》的专家杰克·麦克劳恩说：“骑士由普莱斯和多尔蒂统领，而非南斯。”

南斯对此毫无所谓：

“我们球队都是些幕后工作人员，不是西装革履的家伙。”

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全明星席位，只在意自己的车：他花了12万美元为他1968年款蓝色雪佛兰卡马罗改装加速，让它够得上参加职业改装车赛，给车子起名叫CATCH 22——《第22条军规》——22是他的号码。

可惜他只能靠改装车过过干瘾，没机会一试身手：克里夫兰骑士和他的合同上明标着，安全起见，他退役之前不能上这辆车。

骨子里，他依然是那个西部好汉：爱车，爱速度，爱狂飙，爱扣篮和封盖这些干脆利落的勾当。每次和人聊天，他都聊车，1993年他34岁，却像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一样躁动不安。恰是这种劲头，令他在骑士这个集体小他一轮的团队中，保持着良好的地位：他爽直干脆，没有争当老大出风头的心思。打好篮球，做好本分，改装车，谈论车，这样就够了。

多年以后，人们会将普莱斯、多尔蒂甚至哈珀挑出来，当作骑士的商标。但南斯，无意之间，代表着骑士的本色。如他所言，“我们都是些幕后工作人员。”骑士是一支平民的防守球队，而其平民性和防守，却是他，拉里·南斯带来的。无私，团队，重视防守，不依赖任何一人。

拉里·南斯和多尔蒂发生了完美的化学反应：一个是意识出众、216公分的中锋，但移动略慢；一个是208公分、封盖晴天霹雳、移动迅疾的大前锋。

可以说，直到与多尔蒂相遇，南斯才找到了自己的真正搭档。南斯成为联盟最可怕的防守武器之一，而且乐在其中。他甚至不介意自己在骑士只作为第四攻击手的事实。1989年春天，当居心不良的记者问他是否觉得自己在进攻端被忽视，南斯开心的回答：

“不，我觉得我现在蛮自由的。”

他有一手精准的中距离跳投，一手不错的篮下背打。足够走江湖混口饭吃，但没法像大梦、罗宾逊或邮差似的，用来支撑一队进攻。他在凤凰城已经厌倦了做虚无的老大。和小兄弟们亲如一家的打球，正合他的心意。1988-89季，骑士四大王牌场均得分都在17至19之间，无分彼此。当然，南斯自己并没意识到：即便进攻端甘当配角，但他的防守才是骑士队的立身之本。

于是无心插柳：1989年，30岁了，他二进全明星。赛季末，他进了联盟防守第一阵容。虽然雷尼·威尔肯斯教练反复强调“骑士没有明星”，但他还是不小心成了首席明星。如是，他这样咧着大嘴高兴傻笑、场均得分队上第四、靠防守起家的明星，恰合骑士的身份：一支地道的平民球队。

“他们是1090年代的球队。”魔术师说，“他们很平衡。等他们集体成长起来的话，非常可怕。”

但是，有时就是太平衡了。

1989年5月，骑士经历了队史上最著名的一刻。东部决赛第一轮第五场决胜战，最后3秒，公牛99比100落后于骑士。公牛暂停完毕，乔丹冲到翼侧接过界外球，飞速运了两步，在罚球线后起跳。骑士的克雷格·埃洛起飞，从乔丹面前划过，惊讶的发觉乔丹还没有下落，球出手。乔丹事后说，“我没有看到球进没进，但我看到人群沉默了，我知道——我搞定了。”

历史没有记载拉里·南斯：那时他在乔丹身旁追逐，他没来得及起跳封盖。就在这个球之前，乔丹在他头顶射中公牛的第99分，而他用一个助攻令埃洛射中骑士那第100分。换句话说，拉里·南斯不小心造就了乔丹的传说。

“迈克尔·乔丹。超级巨星。”不善言辞的他赛后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那正是骑士队所缺少的。

当罗恩·哈珀去了快船后，多尔蒂、普莱斯和南斯还是撑起了克里夫兰在东部的半边天。但仿佛被乔丹1989年那一击下了魔咒，他们再没有回到那之前人们期望的铁血阵营，也未能成为“翻版活塞”。

他们是支攻防有序的常规赛球队，轮换众多，除了1990-91季普莱斯重伤的赛季，年年打进季后赛，但年年止步于第一、二轮。

直到1992年。

1992年，东部半决赛第四场，33岁的拉里·南斯在波士顿花园狂轰32分，令所有凯尔特人球迷寂静无声。第七场，他15分9篮板8助攻的准三双，为拉里·伯德职业生涯最后一次季后赛画上句号。东部决赛，又是芝加哥公牛：

那也是前三冠时期，最强的一支公牛。

当拉里·南斯率队在公牛取回一个主场胜利时，克里夫兰觉得他们有机可乘。可是在第三场，公牛靠乔丹的36分征服克里夫兰，将主场优势夺回。第六场，拉里·南斯风雷咆哮，全场只休息两分钟，25分16个篮板5次助攻3封盖。可惜，他在内线的统治，无法挽救骑士外围的衰颓。乔丹再一次迈过了南斯，去了总决赛。

一鼓做气，再而衰，三而竭。1993年骑士再遇公牛时，已经全然不是对手了。1993-94季，南斯发现自己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对赛车的爱，宣布了退役。1995年，他的22号球衣被骑士退役，他成为NBA史上所有非中锋球员中的盖帽王。但他把记录与数据扔在脑后，忙于开始自己的另一段人生。

1996年4月，南斯去参加达林斯顿国际赛，驾着他的96蒙特卡洛款赛车，飙出了202.79英里时速，夺冠了。他神采飞扬的吹嘘自己如何改装车，使车子能容他那两条大长腿的操纵。

离开篮球会沮丧吗？“才不呢！跟那些退役运动不一样，我要进入一个新世界，享受一种与篮球一样的激情！”

然后呢？

“嗯，就因为我想在NBA打球而不想混CBA一样，我不满足于现在这点——我要去参加NHRA（国家高速汽车协会）的比赛！”

作为1988-1993骑士队这伟大悲剧配角的一员，他始终快快乐乐。他打篮球，赛车，兼职做球探，每一个领域，他都全心全意，不求结果。他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汉子，从不像怨妇一样沉溺在经典镜头前抱怨。

回到1984年，当NBA决定在丹佛全明星赛中场设置扣篮大赛时，拉里·南斯却犹豫着不想接受联盟邀请——他刚开始打首发，他腼腆的觉得，去参加扣篮大赛后，“球迷会觉得我就是个只会扣篮的家伙……”

他没太想参加扣篮大赛，甚至没来得及去训练。“我某天训练时开始觉得得练练这玩意，15分钟后，教练让我别干了，他怕我受伤。”

但他还是去了。

当晚的事，就归于历史了：

拉里·南斯的第一扣：沿右侧底线起跑，起跳，接近篮筐，然后从篮下飘过，滑到篮筐的另一侧后，用他修长的手臂划出一道弧线，一记反扣。“黑鹰”康尼·霍金斯瞠目结舌：“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玩意！我看着皮特（“枪手”马拉维奇），我们俩彼此摇头，于是我知道他也没见识过。”

他站上了制高点，而且使全场17551名球迷忽视了多米尼克·威尔金斯——第二扣，南斯手持双球，左手扣毕，右手跟进。全场沸腾，评委们交头接耳。威尔金斯在此犯了个致命错误：没等人群静下来，就老实不客气开始表演。等他扣完一记大风车，五名裁判只有四位亮分——最后一位回过头：

“你扣完了？我还在想南斯那一记……”

三年级生拉里·南斯和伟大的J博士，NBA首届扣篮大赛决赛，三扣定胜负。

J博士用一记跟进扣篮取下47分。南斯一记展腹扣篮48分。下一轮，J博士事后承认，“我有点太兴奋了。”一个背后绕球左手交右手扣篮没进，25分。丹佛人开始静了：他们开始意识到，那个凤凰城来的青年将获胜。然后，当他们发现南斯用一记非常保守的扣篮以求胜利时，全场发出了嘘声——没人在意南斯那一扣时下巴几乎到了篮圈。小子，你太保守了！观众们集体起立，为J博士的下一扣鼓掌，评委也拍出了50分——和1976年的动作完全一样，传奇的罚球线扣篮。然后，开始有观众呼唤南斯：搞砸下一扣——把冠军给J博士。

南斯没有犹豫。

他劈下了一记摇篮扣，他的长臂飞舞产生的美感，令裁判无从拒绝：47分。冠军。

现场解说员愣住了：他这才发觉，这个冠军没有J博士、人类电影精华、滑翔机那么响亮的绰号。

“我从没想过个绰号，我只想保持本色。”南斯憨憨的笑着，“我一直崇拜J博士。”

但是，一切由不得了：他是史上第一位扣篮王。这个头衔甚至在多年之后遮盖了他的非中锋盖帽王头衔、遮盖了他伟大防守者的声名，成为了他唯一的商标。甚至他的大风车、他的摇篮式，也在1989年成为了扣篮王肯尼·沃克的模仿对象。他也许完全没意识到这点，但J博士在那一天安静的做出了总结性的预言：

“现在，他有了属于自己的伟大声望了。”

如他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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