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元帅与中国第一个乒乓球男团冠军

文/孟东

容国团

乒乓球被称为中国的国球，几十年来长盛不衰。然而，“国球”称号的取得，并非一朝一夕之功，而是几代人艰苦奋斗、共同努力的结果。其中，在我国第一个乒乓球男子团体冠军的功劳簿上，除了教练、队员的名字外，还不应忘记贺龙、陈毅两位元帅的名字。

一

1959年4月，在联邦德国多特蒙德举行的第25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上，容国团夺得了中国第一个男子单打冠军，男团、女团、女单、女双及混双还拿了五块铜牌，迎来了新中国体育史上的第一次高潮。但令人遗憾的是，中国队未能获得男子团体、女子团体冠军。当时国家正处在困难时期，上上下下都十分看重集体的力量——团体冠军是最能体现国家整体实力的。

周恩来和贺龙一起在北京饭店接见了载誉归来的代表团成员。贺龙鼓励大家说：“下一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将于1961年在北京举行，希望你们认真总结这一届的经验教训，早点着手准备。几个小将都经受了大赛的锻炼，只要继续努力，就一定能争取到团体冠军!”最后，他特别强调：“我们国家办这次比赛，一定要办得像个样子!”

1961年的世界乒乓球锦标赛，是新中国举办的第一次世界性单项比赛。为办好比赛，国务院拨出专款，兴建了北京工人体育馆，作为比赛的主要场地。

作为新中国首任体委主任的贺龙，感到责任重大，丝毫不敢懈怠。为了凝聚全部力量，他把整个国家体委都动员起来，并强调各个部门都要为比赛服务。

1960年12月，经过全国性的层层选拔，108名男女乒乓球运动员云集北京进行集训，有人将此戏称为“一百单八将”。贺龙对国家体委副主任荣高棠说：“现在，人都招到北京来了，方方面面的工作需要协调，必须加强领导，搞一个强有力的工作班子。然后，你们要亲自‘蹲’下去，充实一下蹲点干部的力量。不仅要抓训练工作，而且要抓思想工作。赛前的工作做好了，才能把比赛搞好哦!无论如何也要把在我们家门口举办的这次世界乒乓球比赛搞好。”

1961年元旦刚过，国家乒乓球集训队就开始了训练。

遵照贺龙的指示，荣高棠很快组织了一个蹲点小组。组长由荣高棠亲自担任，小组成员有国家体委副主任黄中，竞赛司司长李梦华，球类司司长张之槐，群众体育司司长、全国乒协主席陈先等，另外还有国家体委的七八位干部以及从各地方体委抽调来的干部。

1961年1月，荣高棠率领蹲点小组直接开到集训队所在地——北京工人体育馆，现场督战。乒乓球集训队一旦有什么问题或有什么困难，能解决的马上解决，不能立刻解决的就积极想办法。乒乓球集训队完全没有了后顾之忧，全部心思都用在了训练上，训练水平有了明显提高。有的教练员、运动员感慨地说：“好家伙，贺老总决心真大，差不多把半个国家体委都搬到我们这里来了!”

当时，国家经济出现了困难，蒋介石叫嚣要反攻大陆。一时间，东南沿海战云密布。这年2月，贺龙奉中央军委之命，与罗荣桓一起南下视察人民解放军的备战情况。临行前，贺龙专程去拜访陈毅，请老朋友出面做乒乓球队的思想工作。贺龙开门见山：“陈总，我要下部队去了，三两天内肯定回不来。我想拜托你这位外交部长，施展你的三寸不烂之舌，给乒乓球队作一次思想动员，一来给他们鼓鼓劲，二来卸一卸他们想赢怕输的‘包袱’。如何？”陈毅笑了笑，说：“体委主任贺老总有令，末将怎敢不听？再说，我这外交部还想沾你们体委的光呦!解放十多年了，总不能仍然给外国朋友讲打老蒋吧!乒乓球拿冠军，我也好给人家吹吹牛嘛!”贺龙听完，开怀大笑。

二

3月12日，陈毅陪同周恩来到北京工人体育馆，看望正在训练的国家乒乓球集训队队员。

陈毅听了荣高棠的汇报之后，向全体队员讲话说：“贺老总南下视察人民解放军去了，他让我来给大家讲讲话，我也想看看25届取得突破的英雄们，正好一举两得嘛。”他拿起一只球拍掂量掂量后，接着说：“这只拍子拿在手里比一支手枪轻多了，可大家不要轻视它，因为它就是你们的武器。乒乓球比赛看似把球推来推去，实际上比的是技术和胆量。表现出青年人向上的朝气，更表现出一个国家的战斗力和精神面貌……

我代表党中央、国务院表个态：你们打好了，鼓励你们；你们没打好，没有取得特别的优胜，也不责备你们。现在，报纸上光讲胜利，不讲失败，将来打不赢，会打起架来的。胜利的英雄，我们尊敬；失败的英雄，我们更尊敬。我们鼓励你们力争胜利，也鼓励你们失败了不要泄气。中国是个泱泱大国，就要有大国风度，不要斤斤计较，赢得输不得。战场上没有常胜将军嘛。不要赢了，笑嘻嘻趾高气扬；输了，就哭哭啼啼垂头丧气。那不好嘛!没有大将风度!如果你们全部失败，回来我也要请你们吃饭，给你们敬酒、献花。为什么呢？鼓励失败的英雄再度奋起。”

周恩来语重心长地说：“你们要好好练习，好好注意身体。我说用不着紧张，这是在为国家争光嘛!只要表现出良好的精神面貌，就是为国争光嘛!这次，我们不仅仅是参加比赛，还要学习，要把别人的长处统统吸收过来。不争一日之短长哟。胜了，还要再胜；不胜，下次再来。不要光看今年这一次比赛，要看得长远些嘛!我们定了个十年规划，可十年不到就完成了目标，这就是眼光放远的好处。具体到这次比赛，那就是不要把目光仅仅盯在比赛上，因为我们有许多方面要向人家学习。”

当晚，陈毅在与全体运动员共进晚餐时，举起酒杯风趣地说：“今天，我代表贺老总请你们吃顿饭。我刚才说了，你们失败了，我请你们吃饭、敬酒。不是我陈毅小气，你们一定会理解我的心情，希望你们谁也不要来参加我举办的这个宴会，不来喝我敬的酒。预祝同志们胜利、健康。俗话说‘艺高人胆大，胆大艺更高’。练好技术在26届比赛上与世界名将真刀真枪地拼杀，把对手一个个打下去。”

三

3月底，贺龙回到北京。这时，距离第26届世乒赛开幕只有短短四天了。第二天，贺龙拉上陈毅，再次看望运动员，并作最后的战前动员。

刚走进运动员驻地，大家就高兴地嚷开了：“嗨!两位元帅一起给我们鼓劲来了。”

一进会场，贺龙就大声说：“陈毅同志，大家都认识了，他和周总理一起看望过大家。今天，他又和我一起来了，来看望你们，并不是来向你们要奖杯，给你们增加‘包袱’的。总理来了，陈毅元帅来了，我这个体委主任不来看大家说不过去嘛!”

贺龙的开场白引来一片笑声。大伙的紧张情绪立刻缓和下来。

贺龙等大家静下来后，接着说：“乒乓球的世界比赛举行了几十年，我们是半路杀进去的新手。从1953年第一次参加世界锦标赛到现在，还不到九岁嘛，是个‘红领巾’哪!陈总知道，我这个人是很严厉的。可作为当主任的，我对你们取得的成绩是满意的。一个‘九岁的娃娃’，要把30多个国家包起来，把七个奖杯都当‘包袱’背是背不起的。‘九岁的娃娃’没有多少经验，与日本、瑞典、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相比，我们比他们都年轻。匈牙利拿的冠军最多，加起来有68个!上一届匈牙利打败日本又得了男团冠军。他们都是前辈，都是老师。后辈打前辈，学生打先生，应当没有包袱。对什么队不管是强队还是弱队，都要拼命打，像打老虎一样，一定要打出风格，打出水平。

怎样才能打出水平？首先要轻装上阵。不要还没开战，就把‘杯子’背在身上。一个‘杯子’压在身上打不好，七个‘杯子’压在身上会更糟。七个‘杯子’，我们都留下，人家远道而来，一个‘杯子’也拿不走，岂不扫兴？要我说我们一个‘杯子’也不要，准备别人全夺走——我这样说，是不是扫了大家的兴？打击了你们的信心？我们很年轻，要放松打。总理不是说要眼光放远吗？我看这届不行，还有27、28、29届。‘杯子’不稀奇嘛，要说也是中国做得最好。你们要，很好办，自己可以多做几个。别人把我们做的‘杯子’拿走，还可以宣传我国的工艺品哩!”贺龙的脸上浮起一层笑意，与会人员受到感染也都笑了起来。

突然，贺龙话锋一转，严肃起来：“这里，我要特意提一提日本队。上一届的半决赛，我们男团就输给了日本队。对日本队，过去我们畏敌，怕他们，总打不好。可最近看了他们在香港的比赛，人家没打好，我们又轻敌了。这畏敌和轻敌结合起来，就必然要失败。畏敌不好，轻敌也不好，二者都不能发挥出自己的水平、打出自己的风格。一时打不好有可能，故布疑阵也有可能。狡兔三窟，要重视哟!日本、匈牙利等强队要重视，那些不出名的，也不可轻视。大风大浪闯得过去，小河沟里也要小心。对日本人尤其不能轻视，因为技术差不多嘛!人家在‘碉堡’中瞄准了我们，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去打。要研究、要斗智，掌握先进技术，破他们的绝招——弧圈加‘上旋球’，而不是只学‘上旋球’。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跑，永远也超不过人家。”这段充满了辩证法的讲话，令听者无不点头。

“听说乒乓球队总结出‘快、准、狠、变’四字要诀，这可以说抓住了打乒乓球的规律。我看，你们现在‘快’、‘狠’有了，但‘准’和‘变’不够。要看到对方怎么变了，人家变了，你不变，就要挨打。更主动的是自己先变，变在对手前面。关于单打，你们特别要研究第三局，要研究17平、18平、19平这些关键球。有的人17比19落后，还能取胜，就很值得研究……”

最后，贺龙说：“我再讲一遍，不要背‘包袱’。我看，在座的人都有‘包袱’。你们都把‘包袱’卸下来。‘初生牛犊不怕虎’嘛!怕，还能打仗？我今年63岁了，是独子。大半辈子打打杀杀，仗没少打，可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当初，我离开家，父亲就左劝右劝。我对他说：‘你不怕死，就不一定死。’我看道理是一样的，你不怕输，就不一定输。希望小将们有股子闯劲，把各国种子队员多打下去几个，为中国种子队员杀开路。看你们这些‘小罗成’有没有这种本事喽!”

这时，陈毅激动地站起来说：“贺老总说得对!有啥子‘包袱’嘛？没有‘杯子’有嘛子要紧？我不是说过，你们打输了，我请你们吃饭嘛!”

贺龙大笑，说：“打输了，陈老总请客。你们打赢了，我请你们的客。总之，输赢都有饭吃。”

会场里再一次爆发出畅快淋漓的笑声。两位元帅的讲话风趣幽默，有理有据，有情有义，会上会下融为一体。用徐寅生的话说，就是“豁然开朗，勇气倍增”，“既长了志气和信心，又能不背‘包袱’，轻装上阵”。

1961年4月4日，第26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在北京拉开了战幕。贺龙邀请前来观战的董必武、邓小平、彭真、李富春、李先念等领导人在主席台就座。比赛中，贺龙还当起了义务讲解员。先行比赛的是女团，中国女团以2比3惜败于日本队，屈居亚军。随后的男团决赛也是在中日之间进行的。中国队出场的是：庄则栋、徐寅生、容国团；日本队应战的则是：星野、木村、荻村。第一回合，庄则栋2比0胜星野；第二回合，徐寅生1比2负木村；第三回合，容国团负荻村……最后，中国队以5比3战胜了日本队，第一次获得男团冠军，夺取了“思韦斯林杯”。

如今，42年过去了，当年的欢呼已定格为历史画面。贺龙、陈毅两位元帅为中国乒乓球队获得第一个男团冠军所花费的心血没有白费，中国乒乓球运动获得的丰硕成果是对他们最好的纪念。

责编：张欣羽

编审：郑国伟

制作：王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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