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中国|四季火热的乡村小学里他们是和球王齐名的八大巨星

特约记者左瑞峨山报道 从峨山县城出发，经昆磨高速，驱车20分钟就可以到达化念镇。开着车窗，可以明显感觉到随着海拔渐低，气温渐高。化念距省城167公里，也是离昆明最近的“滇中热坝”，年平均气温20℃，最高温度达42℃。通常来讲，在这样的气候条件下开展户外运动——踢足球也好，打篮球也好——城里的孩子可能会望而却步。

哪怕只是四月的正午，室外的热浪都会让你难以多待几分钟；就算是傍晚，短袖短裤也不会让人觉得有多凉快。不过，化念中心小学校长张红军认为，当地炎热的气候其实有利于足球的滋长，“至少我们学校的娃娃一年四季都不用穿得太多，运动起来也更加便利。”据他介绍，全校664名在校学生里，大约一半人喜欢踢足球。

2017年被教育部评为“全国青少年校园足球特色学校”之前，长期开展足球运动的化念小学就已被认定为玉溪市首批青少年足球训练网点学校、体育传统特色学校（足球）。由于课余时间和场地空间有限，为了容纳更多孩子的足球热情，这里的班级足球联赛少见地采用了11人制，每个班派出6名男生、5名女生混合组队上场。

和别的学校一样，这里的足球场一共有6个球门，整体是一块8人制球场，两个半场各成一块5人制。客观地说，这块球场容纳22名小学生同时作赛并不拥挤。而孩子们中午自发组织的课余足球赛，有时三四十人在球场上各自追逐着两个足球，8人制和5人制的比赛在同一场地同时“撞车”，激烈的跑动中也能做到相互礼让、各得其乐。

正如张红军所言，炎热的天气催生着这块足球的热土，也更能体现孩子们对足球的喜爱。无论是中午随机进行的比赛，还是下午正规的校队训练，场上球员几乎全是”杂牌军”。他们一天到晚都穿着同样的衣服、鞋子——有运动鞋、有凉鞋，足球鞋反倒不多——省略了更衣换鞋的环节，换来更多的踢球时间。

在这所寄宿制的乡村小学里，最狂热足球爱好者大约有四五十人，男孩女孩都有，他们一天踢三次：中午放学后到午睡铃响前最多可以踢一小时，下午放学后再踢一小时，晚饭过后、晚自习前还有不到一小时可以利用。

为了能多踢一会儿足球，每天都有几拨学生放弃午餐，三五成群地从教室直奔球场。“这些娃娃到底是有多爱踢足球啊，为了多踢二十分钟，宁肯少吃一顿饭。”张红军感叹道，“难道足球能填饱他们的肚子？”玩笑归玩笑，学生们每周一入校时，按规定可以带些牛奶、饼干和水果进宿舍，午睡时间他们有办法排解饥饿。

在足球场的周围，一堵特制的“踢球打分墙”，见证着这所学校深耕足球的用心；一块铭刻着“魅力足球、炫动校园”字样的巨石，凸显着足球运动的特殊地位。还有两块宣传栏，一块载有“世界八大球王”——李惠堂、贝利、克鲁伊夫、马拉多纳、罗纳尔多、卡卡、贝克汉姆、梅西的英姿与传奇，另一块展示着“校园八大巨星”——柏景天、李家勇、罗愉、普琼芳、赵银遇、普艳薇、范雨欣、郭菲煦的征程和荣誉。

尽管校门之外，没有几个人知道李家勇和普琼芳是谁，但在这片小小的足球热土之上，他们是全校引以为荣的最佳射手、最佳运动员，以及县级赛事和市级锦标的冠军成员。这些荣耀被载入校史，被纳入校园文化，被沉淀为足球传统，被锁定为他们一生相伴的记忆。

化念小学的孩子之所以对足球乐在其中，一天踢三次依然无法尽兴，与该校的生源构成有一定关联。据了解，化念镇位于峨山、新平、红河州石屏三县的交界处，有昆磨高速、中老高铁过境，而且是玉溪市唯一兼有高铁客运站和货运站的乡镇。区位优势给小镇带来了成型上规模、不断扩张中的工业园区，相关的建设项目也引来了大量外来务工人员。加上十年前从700公里之外的昭通，因溪洛渡水电站动迁而来的数千移民，“滇中热坝”成了南来北往的云南人移居就业的热土。

根据张红军到任约两年时间的观察，就业的热土也造就了足球的乐土。化念小学的当地居民、移民子女相加仅过半数，超过四成的生源主要是来自红河州的务工人员随迁子女。“红河的娃娃在足球、篮球方面都是学校的生力军，还是校队的主力，看上去他们的速度、协调性和爆发力也略好于本地学生。”他说，因为红河籍学生大部分来自农村，到化念上学前踢过足球的应该不多，但他们“就是喜欢足球”。

在熟悉当地风土人情的朋友看来，化念小学的留守儿童也不少。一方面，种植番茄远近闻名的本地农户为了保持产量和质量，年复一年地前往异乡寻找生地，留在家里的多为老人和孩子；另一方面，外来务工者的流动性很大，孩子在化念读书、青壮年居无定所、老年人独守乡间，这种三代人分居三地的现象并非罕见。“对有的小孩来说，可能他们童年最大的快乐就是足球。”

校方也留意到了这个令人无奈的现象，有时候想做家访都找不着家长。周五回家过双休时，有些孩子孤零零地回家，自己做饭吃，自己玩，两天后独自返校。“家长和学校缺少互动和配合，孩子的学习和成长一旦有问题，就会很难解决。”一位女教师说，学校的关心和教育无法覆盖学生活动的全部时空，她很担心家庭关爱的缺失对孩子心理上的影响。

在张红军（上图）眼中，快乐是校园足球的本源和意义所在。尽管受疫情影响，县级联赛暂停了两年多，但在学校多年积累下来的足球氛围、显赫战绩的基础上，他针对学生最大的喜好，归纳出一套校园足球的工作思路：1、挖掘一种运动天性，2、爱上一项体育技能，3、拓展一条健身途径，4、培养一份团队责任感，5、赢得一条人生起跑线。

针对上述“五个一工程”，张红军表示，学校最受欢迎的运动一直是足球和篮球，为此他们尽力配备对应的师资来传授相关技能，他相信球类运动项目促进学生身心健康的同时，还能增加团队精神和集体责任感，也希望有更多孩子能在小升初时因此获益，“不管是去少体校还是考体育网点生，总是多一条升学的出路。”

按照云南省教育部门的新政策，各州市的优质高中不再完全按中考分数线“一刀切”，而是对各区县、乡镇的初中都有一定的录取配额。如果随迁子女不返回原籍上初中，中考时就不能享受相应的待遇。所以，他们在小升初时要么回乡，去争取为数不多的优质高中配额；要么继续留在外地，大概率进入职业学校。普通高中体育自主招生改革试点校，则是体育特长生专有的第三个选项。

化念小学不只有足球、篮球，甚至城市里消失已久的滚铁环运动，在这里每天都有一大帮追随者；以橡皮筋为动力的螺旋桨小飞机，航模运动兴趣小组的学生人手一架；靠火药驱动的微型火箭在球门后试射时，不仅孩子们兴奋地高喊倒计时，校足球队教练也索性叫停训练，以满足队员们的好奇心……当然，绿茵场上的较量才是校园关注的中心。

2017～2020年，在前四届峨山县青少年校园足球联赛中，化念小学夺得萌芽杯女子组四连冠，萌芽杯男子组则获得一次冠军、两次亚军、一次季军。而在市级赛事中，男足多次名列全市前六名，女足仅2019年就获得了玉溪市青少年校园足球选拔赛小学组、玉溪市青少年足球精英赛乙组两项冠军，同年6月，女队员范雨欣、赵银遇、郭菲煦还代表云南佳仕景女足，赴苏州参加全国第二届青年运动会社会俱乐部组女足U13的比赛，获得第七名。

正是在这些比赛中连续出击、屡创佳绩，化念小学才涌现出“校园八大巨星”，也正是在男女足校队的带动下，足球热潮在学校里多年不曾减退。尽管县级赛事暂停客观上抑制了队员的进取心，玉溪同行也时有“化念小学的足球这两年怎么没动静了”的疑惑，但疫情并没有动摇该校足球的基础。

始建于1943年的化念小学，几经变迁，已经形成稳固的体育根基，除了绿色学校、民族团结进步示范学校、勤工俭学工作先进集体、优秀少先队大队等省级荣誉，它也是省级体育传统项目小学、市级体育传统特色学校，以及县级校园足球特色奖得主。

为了维护本校足球的荣誉，引导学生的足球热情。男队主教练洪智伟（上图中）、女队主教练师宏除了带领校队训练，每周一到周四的晚饭后，都会到球场指点那些“一天踢三场”的学生。无论你是否校队成员，无论你踢球的水平高低，都有机会获得专业的现场指导。

据了解，对外比赛备战期除外，校队每周只有周四下午的一次规定训练。晚饭过后、晚自习前每周4次的非正式训练，也弥补了校队整体训练量的不足。非正式训练也是两名教练“做义工”的时间，他们的作息和学生完全同步，周一开始住校，周五下午放学回家。

张红军认为，本校足球的总体氛围和校队的建设发展密不可分，也离不开两名教练课余时间无怨无悔的付出，他们白天上课已经很辛苦，并不是吃过晚饭闲着没事，而是“他们真正喜欢足球运动、关心学生成长”。

面对《足球》的来访，张校长和教练组都坦承，校队的成绩都是前任们努力取得的，不过既然接过了这份重担，他们有信心继承发扬校队传统，去迎接县级、市级赛事的重启。“校队目前在乡镇小学范围里还占有一定优势，但跟周末还能训练的县城对手相比，卫冕的难度会增大，”张红军说，“希望我们的队员以后还能有机会代表峨山、代表玉溪参赛，不光是为了学校的荣誉，也为了这些娃娃能打开眼界、多长见识。”

2011年，洪智伟从云南民族大学体育教育系足球专业毕业，就此走上教学岗位，但直到两年前发生的第二次工作调动，他才在化念找到了一名基层足球教练的用武之地。“没办法，以前任职的小学都没有足球场，也就没有条件带队训练。”他说。

尽管洪智伟现在是学校唯一的足球专业师资力量，校方依然看重他此前积累的数学教学经验，他当前的“主业”还是数学教师。据了解，很多乡镇小学的师资储备和调度余地都不够充裕，为此，他第一天正式上班，就开始教数学，甚至连体育课都很少有机会上，“最早那所学校的体育课，一般会安排年长的老师上课”，但他念念不忘的“始终是足球训练”。

洪智伟的足球情结，缘于本世纪初晋级甲A的云南红塔俱乐部。尽管没有条件去昆明现场观战，但通过电视转播，几内亚前锋福迪成为这位峨山少年的偶像。在锦屏中学上初中时，他有幸遇上了启蒙教练余晖，红塔球迷从此升级为校队球员，最后凭借足球专项的功底进入大学。

足球专业出身的教练，数学教得怎么样？洪智伟本人应以“学校对我的考评以数学教学为依据”，校长和女足主教练的赞许或有“护短”的嫌疑，数学教研组一位同事的观点应该更客观：“洪老师的数学课讲得很好，你别忘了他也是十几年教龄的老教师。”

女足主教练师宏是科班出身的数学老师，目前也上着数学课，但对足球发自内心的狂热与执着，丝毫不亚于洪智伟。年少的师宏也有过成为一名职业球员的梦想，而且不止一次动过去职业队试训的念头，却苦于“连门都找不着在哪儿”。

师宏（上图右）的足球青春无处安放时，曾经听到一条难辨真伪的传闻：红塔俱乐部正在玉溪本地招募梯队球员！怦然心动过后的下半句让他彻底绝望：第一年先交50万才能入队。“不管怎么说，喜欢足球是一辈子的事，现在能和洪老师一起接班校队的训练，让我特别开心。”

尽管大学主修的专业不同，但两人都有校队比赛、业余联赛的相同经历，在化念小学校队前任教练调岗之后，两名新教练很快达成了两点共识：帮学生练好基本功，保持对足球的兴趣，“这在小学阶段，是我们教练的任务。”

洪智伟说，他平时也关注一些更大年龄段的校园足球联赛，发现很多初中生甚至高中球员的基本功不够扎实，有的连停球都停不好。“这个问题甚至在部分职业球员身上照样存在，但根源出在小学阶段的训练上。”师宏很赞成搭档的看法：“只有从小抓这些技术细节，才能培养良好的球感。”

工作之余，洪智伟很关心足球教练考证、再教育的问题。“我们都需要不断地学习积累，”他说，“就我个人目前的理解，小学阶段教学生技战术可能太早了，他们未必能理解得了。应该到了中学阶段，再通过大量的比赛去提高技战术水平。”

下午的校队训练原本只针对三年级以上的学生，但在分组对抗之外的基本功训练环节，洪智伟并不拒绝低年级学生、非校队成员的参与。除了一招一式的现场示范，他也会推荐一些技术训练的视频链接给学生，他们周末回家可以用手机看。“这种办法还是有效果的。”他说。

数学方面，师宏比洪伟智多了五年教龄，足球方面的执教生涯则是同时起步。不过，他们都记得自己年少的梦和走过的路，他们就小学阶段青训重点达成的共识，至少可以让学生的梦想更持久，未来的路少一些曲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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