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飞腿们救不了中国足球

中国男足在世预赛一路走低，球队表现不佳，引发了网络上的不少批评，而与此同时，一位名叫“努尔飞腿”的新疆网红球员登上了央视报道，其追逐梦想，不断拼搏的精神感染了广大路人。这名“努尔飞腿”实际上运营足球短视频已经有一段时间，可谓是不折不扣的网红。在这位球员的每一条短视频下方，“国足未来可期”“你太强了，国家队不会要你的”这样的评论总能获得几万个赞。

长期以来，由于中国男足承载了国人太多关注度，但成绩始终与期望不符，而由于足球在中国的普及度偏低，人民群众总是凭一些原始印象来判定足球现象，比如“中国足球都是凭金钱和关系选人，真正的高手都在民间”“汉族人身体不行，要靠少数民族”，正因为普罗大众对足球缺乏基础认知，才有11人校队挑战国足、挑战巴萨的笑话出现。

无独有偶，在网络平台上，除了努尔飞腿，还有几位与他相似的业余选手，他们都是在简陋的场地用简陋的装备进行着独自训练。来自四川的“拉马的五年之约”是一位17岁的彝族少年，他爱上足球后就休学了，在玉米地训练立志5年踢进职业队，19岁的云南布朗族小伙岩坎香每天在水中踢球，还上演了倒钩，一球成名的他也有职业的梦想。

他们真实的水平究竟如何么呢？拉马曾经到成都的一家五人制国脚运营的俱乐部进行试训，但并没有通过，而岩坎香则是得到了中乙云南昆陆（昆明郑和船工）的试训邀约，结果同样是失败。“强”如努尔飞腿这样的“世界级球星”也不过是中甲保级的新疆天山雪豹预备队的普通球员。

少数民族球员一直以来很难登上中国足球的顶级舞台，但“中国足球未来靠新疆”，却是一句在许多人口中流传的金玉良言，人们认为新疆球员也是在大街上踢足球，酷似巴西的青少年环境，而且新疆球员吃牛羊肉长大，又有异域基因，肯定比汉族人的身体强。尤其是在大学里，不少新疆学生踢球水平明显高于汉族同学，更是强化了这种认知。那么事实情况究竟如何呢？

我们可以从几个维度来进行简单论证，首先是大学生足球，往回看二十年的大学生联赛，来自新疆地区的学校在大学生联赛里并没有创造出令人惊艳的成绩，无论是面对霸主北理工，还是强劲的河海大学、东华大学，来自新疆的球队都不堪一击。

其次，我们看职业足球，作为代表，新疆天山雪豹长期在中甲和中乙徘徊，尤其近两三年，各队都主打全华班的情况，以新疆球员为班底的新疆队依然没有优异的成绩。而新疆球员能够踢中超的，也寥寥无几。

第三，在国字号的新疆球员长期以来都处于极少数，只有巴力、买提江两人能勉强登堂入室，比起同为少数民族的延边朝鲜族还差不少。

第四，与新疆球员在人种、生活习惯类似的中亚五国，包括一些以牛羊肉为主要肉类摄入的游牧民族国家，其实长期也是足球不发达地区。除了稍微厉害点的乌兹别克斯坦，其他几个队都是鱼腩，相反典型的东亚人种日本韩国却是世界杯的常客，这也对地域论是一个很好的回击。

从整体来看，新疆足球虽然普及度较高，但是上限比较差，打个比方，他们有100个人能考50分，但考上70分的只有一个，而像北京、上海可能只有50个人参加考试，有人只能考20分，但考上70分的人要比新疆多得多。

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首先，我们需要认识到一个基本的原理——足球是系统性的科学运动，要讲究投入。这就意味着，足球要有完善的青训体系、有经验的足球教练、优质的硬件配套。一位名叫西尔艾力的新疆足球从业者，就以亲身经历做了很好的说明。

19岁因伤退役的西尔艾力，后来成为了足球教练，等到他辗转来到鲁能足校才发现外面的世界原来如此大。在鲁能足校，除了眼花缭乱的硬件设施和漂亮的场地，每个梯队有完善的教练组，包括门将教练都是专门配置的，但在新疆，几个梯队都是共用一个教练。

这一切，都与经济水平息息相关。新疆地处亚洲大陆的深处，受到交通和环境的影响，经济发展水平在我国省份中相对靠后。新疆足球的发展受到经济水平的制约，只能处在比较原始的阶段，没有高水平教练带，也没有踢过正规的11人制足球，“努尔飞腿”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而专业足球运动员的养成，要在13岁左右就开始接触正规的培训，否则不利于个人基本功的形成，对于战术理念的学习也会滞后。另外，还是上文提到的交通和经济影响，新疆球队一年参加的比赛数量和质量也远不及内地。

我们常说，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经济发展水平引发的整个足球系统性变革是非常典型的例子，这在欧洲也是如此。举个例子，欧洲一线巨星马内，就是出生于经济水平比新疆差很远的非洲，在塞内加尔的农村踢野球被法国球探发现，来到了梅斯踢球，接受了正规的足球培训，因为足球天赋异禀，身体素质也出色，很快就出类拔萃，生涯一路走高。当年的德罗巴同样是年少时就到了法国，接受法国各级球队的青训，并在勒芒开启了职业生涯。

而现在，你已经很难听到有哪位顶级球星是在不发达的非洲接受足球教育，而基本都是在欧洲培养，非洲国家队在大赛的成绩也平平无奇。就连足球王国巴西，也完全不是靠街头足球就能培养出世界冠军，他们从市州到国家层面有完整的竞赛体系和青训，才会有源源不断的球员涌现。

新疆足球还只是巴西足球的皮毛而已。不少业内人士都谈到过一个观点，新疆球员因为从小受街头足球的熏陶，小技术可以，但与队友们格格不入，有点一根筋，打不出技战术配合，尤其是到高水平赛场，技术差距缩小，球员的作用就大打折扣。这是因为足球还要讲究科学和头脑，要看你在场上对于局势、技战术的把握和运用，而不是只凭蛮力。

这就要考虑到球员的受教育水平，也就是文化程度，这同样与一个地区的经济水平有很大关系。以前，我们的运动员总被说成“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从小在体校封闭管理，文化程度低，很多老一辈的球员整个就是大老粗，而现在的球员进入足校或者梯队都会有专门的文化课学习，接触了外界的新鲜事物，见过了世面，思维更加开阔。

更重要的是，受教育程度会影响人的行为习惯，过去一些年，新疆球员来到内地后，被花花世界迷了眼，逐渐因为不自律而在职业足球里沉沦。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有名气不小的国字号新疆球员就是因为成名后对自己疏于管理，逐渐就失去了上场位置。

此外，在中国的少数民族地区，文化课还意味着普通话的普及，这是球员在场上能够完成沟通的基础，也是听懂教练意图的关键。就好比中国球员通过翻译来了解外教意图，只能了解一半。相比而言，内地的教育水平和氛围还是要高于新疆地区，加上足球培训更成体系，因此内地球员在技战术理解力上还是要高于新疆球员。

基于以上的因素，导致了新疆球员在年少的时候因为氛围和身体发育早的优势，可以表现比较突出，但进入职业级的水平之后，往往因为小时候缺乏真正的足球文化熏陶，没有健全的足球教育培养体系，球员们逐渐在与其他人的竞争中落了下风。

不过近年来，由于经济发达的一二线城市孩子困于学习压力等因素，足球人口下滑严重，愿意走职业道路的也越来越少，当地的俱乐部、足校招生困难，所以他们都到新疆去寻找优秀苗子，放到内地环境中培养，一些优秀的青年球员逐渐在国少、国青或者职业队中崭露头角，比如今年蹿红的海港球员阿布拉汗，就是长期在内地接受培训，他的老大哥买提江更是标准的鲁能青训。

叶尔凡江也是被挖掘出来到内地培养的一员，他11岁来到内地学球，15岁还获得了前往德国进修的机会，后来在河南、重庆等俱乐部梯队效力过，也在新疆天山雪豹踢过，如今是中乙四川民足的球员。

作为算是踢出来了的球员，他谈到过新疆球员在内地陌生环境下，会有望而却步的想法，而不少人因为担忧，最终没能获得更高水平的足球培训，也有人适应不了专业的培训选拔，被淘汰出场，只能放弃足球梦，有的在做生意，有的考了公务员，也有人成为了保安。

这其实就是一个选拔机制的问题。

中国的城市足球从草根到职业，有比较完整的选拔机制。比如青训比较领先的鲁能足校、绿城足校、成都足协等，他们会与当地的青训机构、学校签订合作协议，让这些机构培养小年龄段的球员，通过比赛对球员进行观察，从这些机构选拔优秀的人才，进入到自己的梯队中。

在梯队学习过程里，球员每年还要经历各种考核淘汰，有的是技术不达标，有的是个人选择退出，也有遗憾的是因为伤病。从U13-U19，最后留下的一定是优中选优。过了U19年龄段就等于完成培训合同，可以签订职业合同，届时有更好的待遇，但也会面临更大的竞争。

有人说，那这个选拔也可以靠关系啊。的确，走后门、吃黑钱的现象是很难杜绝的，但在基层一线的实际情况更多的是教练在挽留优秀人才不要离开，对每个好苗子都捧在手心里。因为他们代表了能出成绩，甚至可以去参加全运会捞到政绩。真要走后门，那绝大部分情况也是因为两个孩子水平本就差不多，用有关系的换掉了没关系的，绝不会出现姆巴佩被阮公凤淘汰的情况。

与其说，中国足球的选拔有问题，不如归结于中国足球的底子太薄，参与人数太少。值得欣喜的是，新疆青少年参与足球的热情没有变，随着经济的发展，与内地交流日盛，他们有更多机会和更多勇气去拥抱职业足球，这能进一步避免人才被浪费的情况。

总的来说，虽然中国足球的水平还很低下，甚至脱离了世界主流，需要提高、改进的地方有很多，但中国足球还远没有到要靠“努尔飞腿”们来拯救的地步，正如韩寒曾经率队挑战比自己小五六岁的职业梯队，结果被小朋友暴揍，这是职业和业余的区别，也就是我们说的“别拿你的兴趣挑战别人的饭碗”，后来小朋友里有一位就成长为了国脚于海。

回到“努尔飞腿”的话题，他们现在就是在用兴趣去挑战饭碗，而由于看起来很有即战力和视觉冲击力，能把看客们唬住，但真到了场上就会变成花拳绣腿。甚至不客气地说，这些网红并没有起到普及足球的作用，反而打着追求职业梦想的旗帜，继续误导了公众对于中国足球的看法，深化了那些偏见，让他们一味地在网络上宣扬和相信网红是“国足希望”，中国足球是白斩鸡在踢，踢球都是靠关系。

如此循环，未来还有多少人愿意真正了解足球，还会有多少人把孩子送去踢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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