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林倾诉心声受够了从现在开始向歧视开战

在接受《纽约时报》记者 Rory Smith 的独家专访时，曼城球星斯特林回顾了去年12月自己在切尔西主场遭受到的侮辱，深入探讨了足球运动中存在的种族歧视现象以及英国媒体恶意抹黑黑人球员的传统。

那一天，斯特林罕见地抬头望向了场边的看台，直面挑战。在通常情况下，只要站在球场上参与比赛，他都会全身心地投入其中。现场观众发出的声音听起来都很模糊，因为在一个狭小空间内同时发出的成千上万种声音经过抵消后都会化成持续的嗡嗡声。

然而在2018年12月8日，随同曼城前往客场挑战切尔西的斯特林，却在底线捡球时听到了一阵刺耳的噪音。他瞪着双眼，紧紧盯着坐在斯坦福桥球场马修-哈丁看台前排的几名球迷……

和英格兰足坛所有顶级球员一样，斯特林已经习惯了来自球迷阵营的“敌意”，尤其当他们要前往客场比赛时。但这一次他的感受却有所不同。

“他们注视我的方式带着一种憎恨，我也不知道这股怒气从何而来，”斯特林告诉记者。“我原准备听清他们叫嚷的内容。”但很快地，斯特林在捡走皮球后就转身离开了。“不，那些东西简直不堪入耳。”

转播机构也捕捉到了这一瞬间。从画面上来看，一位球迷表现得尤为嚣张，不听声音也能察觉出他骂出了带有种族歧视性质的脏话。比赛刚一结束，切尔西俱乐部就正式宣布禁止四名球迷再去观看蓝军的比赛，并将对他们（是否用种族歧视言语侮辱了斯特林）展开进一步调查。后来，这个案子还被交给了伦敦警方。

这已经不是斯特林第一次遭受种族歧视了——当他还是一个小男孩时，他就曾在利物浦街头被一个陌生男人无缘无故地用头攻击过。这甚至不算是斯特林第一次在球场上遭受种族歧视言语的攻击——当他第一次以曼城球员的身份参与比赛时，他就曾在古迪逊公园的球员通道前被一个跟着父亲看球的小男孩骂作“黑鬼”。

比赛结束后，斯特林虽然离开了斯坦福桥，但脑子里却依然还在回想着那一瞬间和那些言论。他相信这一切已经“太过分了”，他想要站出来说些什么。

事发当晚，斯特林一直都在考虑自己应该怎么去做。他整理了自己的思绪，也征求了一些建议。第二天一早，在他驱车前往曼城俱乐部训练基地的同时，他已通过Instagram发布了一则写有207个英语单词的个人声明。他并不准备单单针对这件发生在斯坦福桥的丑闻做出评论，而是一些长久以来始终憋在心里的话语。

“通常来说，我不是那种话很多的人，”他在文章开头写道。“但我认为应该让自己的想法被大家听见，于是我选择站出来说话。”

我的故事

几周前，斯特林重新回到了伦敦西北部温布利大球场周围的社区，还顺便拜访了几位朋友。那里是他的出生地，他仍跟社区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按照他本人的说法，他正在就一家体育、教育中心的选址问题跟地方议会进行着沟通，他希望借此方式能为那些跟自己成长背景相似的穷孩子们带来一些机会。

这本是一件属于他的私人事件——至少在接受这次采访之前，这件事还处于保密状态。斯特林告诉记者，（决定做这件事）它不仅出于一名职业运动员的道义，而且还完全发自内心——他非常渴望能让新一代年轻人“看到光明”、“找到希望”。

“不踢球也没有关系，”斯特林继续说道。“他们可以尽情选择自己想做的事情。”

斯特林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本身就很励志。那些发生在顶级运动员自传中的经典故事，曾全部都集中在了他一个人身上：贫困的成长环境、战胜了各种逆境、在最恶劣的土壤中开放出了最绚烂的花朵……

在斯特林年仅2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在牙买加被人枪杀了。为了能够改善子女的生活质量，母亲带着他们前往了英国。他至今仍能清晰地记起她是如何“争抢着求职”的，她几乎把所有时间都放在了工作上——有时候斯特林和姐姐必须利用上学前的几个小时，跑到酒店房间内帮母亲干活。

虽然自己经历过一段困难的时光，但斯特林却一直都在试图阻止媒体刊登关于自己的不实报道，即便那些添加的内容能让故事变得更富传奇色彩。2016年他就对《星期日邮报》表示，自己并没有出生在“一个艰难的家庭”；去年他还在球员论坛网站上留下了一篇文章，告诉外界“尽管我的家庭不算富裕，但母亲总会想方设法地满足自己和姐姐的需要”。

通过家中的花园，斯特林可以直接望见温布利球场的穹顶。冥冥之中，他能够感受到一种神奇的召唤。然而这一社区的其他区域却只会让人感到压抑。上周在接受另一家媒体的采访时，斯特林则表示自家附近的那些街区就如同“一座没有出口的监狱”。

在各个年龄段的英格兰球员中，斯特林都是其中的佼佼者。很快地，他就引发了顶级俱乐部的关注。在他只有15岁那年，利物浦就在人才争夺战中挫败了阿森纳和曼联，抢先一步把他从QPR的青训营带走。2年后，斯特林就在英格兰成年代表队中上演了处子秀。20岁之前，斯特林就第一次入选了世界杯的参赛大名单。

2015年曼城通过转会得到了斯特林，他们开出了4900万英镑的天价，使其成为了转会身价最高的英格兰本土球星。借助这笔彰显野心的转会，“蓝月亮”在后来也如愿请来了名帅瓜迪奥拉的加盟，因为曼城方面很清楚斯特林一直都深得瓜帅赏识。

这对将帅组合很快就在伊蒂哈德球场获得了成功。在2017/18赛季的英超联赛，曼城以悬殊的优势成为了冠军。而在本赛季的争夺中，曼城也在30轮战罢后暂列积分榜的首位。除此之外，斯特林还在2018年追随着英格兰队杀进了俄罗斯世界杯四强。几个月前，曼城又跟球员续签了一份新合同，其目的也是为了让惦记着斯特林的皇马“尽早死心”。在瓜迪奥拉麾下踢球，斯特林已经基本兑现了外界对他颇高的期望。

然而，我们又注意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英格兰的本土群众似乎对斯特林一向不太感冒。他在安菲尔德球场遭受的奚落或许还是可以理解的，毕竟那是他的前东家；但在其他别的什么地方，斯特林也总会被当成“众矢之的”。有时候在他身披英格兰队战袍出战时，自家球迷都会把嘘声倾泻到场上；一个曼联球迷曾专门跑到曼城训练基地内部来咒骂他；2016年欧洲杯，在英格兰队被冰岛队淘汰出局的第二天，一家报纸居然直接称呼斯特林为“踢球的白痴”。

斯特林本人也希望弄明白这些仇恨究竟因何而来，为何会生根发芽。

“在我职业生涯的起点，外界就把我描述成为了一个来自伦敦、热爱名车、追逐奢华生活方式的轻浮少年，”他告诉记者。“我无意把自己当成一个圣人，但那些报道中的我（与现实相比）绝对是截然相反的。”

“那些写文章的人根本就不认识我。而外界全都根据他们读到的内容来定义我，所以他们才会这样对待我。当有人利用公共平台把你描绘成一个既然不同的人时，你会感到很受伤，很屈辱。”

在被问及自己的形象之所以会被抹黑、会遭到媒体恶意报道，是否跟自己的黑色皮肤有关时，斯特林直接回应道：“百分之一万有关！”

正因如此，他才决定要冒险迈出这一步——响应科林-卡佩尼克（NFL球星）和勒布朗-詹姆斯等体育明星共同发起的发声运动——公开呼吁实现种族平等。

媒体恩怨

对于斯特林，媒体乐于炒作的一个话题就是“豪车”。2016年，几家英国小报分别炮制出了几条标题夸张的新闻，用于报道“斯特林喜提家里的第七辆豪车，以便他一周七天都能开着不重样的豪车出门”。然而在这些文章里，你却根本找不到一句来自斯特林本人的原话。

“那些其实是我在17-23岁之间拥有过的所有汽车，”他向记者解释道。“但他们（媒体）却把故意它弄成了‘这辆是周一开的’、‘一辆是周二开的’等等。事实上，那些汽车全都被我卖了。当你卖掉一辆汽车之后，你会做什么？你应该会买一辆新的。但他们却制作了一张我开着不同汽车的配图，编造了一个我每天换开不同汽车的新闻。看到这则新闻的人肯定会觉得这家伙的追求就在于此——买豪车，过奢侈的生活。”

斯特林进一步告诉记者，他目前只拥有一辆汽车，而其女友佩奇-米利安名下也仅有一辆。他的做法通常是“把一辆卖了之后，再去买一台新的”。

除了豪车风波之外，斯特林还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登上头条。比如：他搭乘了一架廉价航空公司的班机；他在Greggs（三明治连锁店）就餐；他在一家折扣超市购物……

每次在媒体上看到这类新闻，朋友们都会把新闻链接直接发给他本人，并附送一个笑脸表情符号。有时候，斯特林自己都会被它们逗乐了。“除了我去Greggs吃饭之外，在这个世界上难道没有更重要的事情发生吗？”他反问道。

这类无休无止的纠缠，已经让斯特林深感疲惫。“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他问记者。“这类故事究竟能有什么用？有时候，你真想弄清楚他们这么做的动机。”

透过这些毫无意义的新闻，斯特林自己都能总结出这类新闻的写作流程了：一个小小的谎言，夸张的描述，捎带着谈及他踢球时赚到的高薪，再辅以一些言外之意——比如向读者暗示这位年轻、成功、出名的黑人球员根本就不会正确地利用财富；或者暗示他压根就不该赚到这么多钱。

“他们不仅仅只针对我，”斯特林表示。“当你读到一则关于其他黑人球员或黑人演员的报道时，文章里总少不了一些关于金钱、豪车或炫富的内容。一个成功的白人，他的形象就会是一个友善、低调、讨彩、可爱的人。有哪位白人球员会被形容为blingy（炫耀性地闪耀）？”

笔者马上提到了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如果他当众展示了他的新车，声称自己是世界第一——如果他这样做了的话，他们会用‘华丽’一类的词语来形容他。而我压根就没有那样炫耀过，你们为何这样称呼我？”

“这是外界对黑人的固有偏见：金链子、珠宝、奢侈品和金钱。如果我在自家车库里展示了10辆汽车、如果我在Instagram贴出了嘴咬大金链子的照片、如果我露出了两块劳力士手表，你可以说我的生活‘浮华’。但如果没有，就别把这样的标签贴在我身上。”

在斯坦福桥球场风波发生的第二天，斯特林又通过Instagram平台揭露了另一条媒体故意抹黑黑人球员的新证据。他表示“当一位白人球员（福登）利用薪水为家庭购置了一套房产时，这种做法被认为是明智的；而当一位黑人球员（阿达拉比奥约）做了相同的事情时，媒体就会故意暗示这不是他应得的。”

令斯特林感到无奈的是，有时候明明做了省钱的事情，他却依然得不到公众的称赞。“他们会写‘你都这么有钱了，为啥还坐廉价航班？’”

为了解决心中的困惑，斯特林曾跟经纪人沃德、俱乐部队长孔帕尼进行过一番长谈。“维尼（孔帕尼）抓住了一个重点。他说这不都是那些编故事人的错，主要原因在于在媒体行业的高层，还没有足够的黑人或少数族裔担当重任。”

“如果某些人拥有牙买加血统，而手下的记者正在撰写这种故事，他们就会告诉他‘不能这么做，根本就不是这回事’。他们也曾生活在世界的另一端。他们会理解这些人的感受。”

“有些人却永远不曾拥有这种感受，你不可能让他们发生变化。我的意思不是在说：媒体都在故意造假。他们或许压根就没意识到自己的做法其实有种族歧视的倾向。正因如此，我才会在那篇帖子里告诉大家应该注意写作的谨慎，小心地使用每个单词。”

“他们的读者会根据文章内容直接对某人做出判断。我就是这种做法的受害者。我没说这些记者有种族歧视倾向。但他们正在故意误导自己的读者。我相信这种做法是不公平的，但我自己又算什么呢？”

这是一个微妙的问题。在去年12月份那件事发生之前，斯特林一直相信自己最重要的两个身份是“球员”和“父亲”。现在的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应该拥有一个全新的身份，参与进一个更重要的事业里。

“赚钱并给下一代做好榜样”的Jay-Z已经成为了斯特林的偶像。他继续说道：“如果我不做些什么，如果我的下一代也无所作为，这种现象就会持续下去。如果有一天我的球员生涯结束了，我也依然还会从事这一事业，我渴望能够帮助人们成为最好的自己。”

斯特林终于想通了一个道理：足球场必须是一块公平的场地——对他，对所有人。黑人所取得的成就也不该被打上引号。于是，他写好了一篇文章。于是，他决定站出来发声。

“我只是希望公众能暂时停下来，好好想一想，”斯特林表示。

对于自己正在发起挑战的媒体，斯特林的要求是“做得更好一些”。他渴望那些曾经抹黑过自己的新闻媒体，能像他在斯坦福桥表现得那样——抬起头，直面挑战。

(大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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